赵构听得脊背发凉。
这里不比汴京宅院,身边全是外人。
范希文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取死之道。
“好了,我话己说完,走吧。”
大宋的国土,是皇家与士大夫的,说到底与范希文确实不相干。
这些事,应该他赵构去操心。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小赵,冉闵是个不错的人。”
赵构挑了挑眉。
这位与大宋有一字关联的中原霸主,其实颇具争议。
冉闵为后赵武帝养孙,一生数变,有过高坐帝位的辉煌,结果却是龙城遏陉山斩首的下场。
受前燕朝廷追谥武悼天王。
“说不好,他也杀了无数汉人。”
“但杀胡令最终救了汉人。”
“司马相公曾言:冉闵骁勇善战,多策略,想必是真的。
杀胡令或也只是冉闵的权宜之计。”
赵构的评价很中肯,连范希文也不免高看他一次。
“他可做偶像吗?”
“不可。”
“杀胡令呢?”
赵构紧抿双唇,双拳稍稍握紧。
杀胡令可破胡虏,亦可养毒蛊。
但如今颁布杀胡令,无异于自毁长城,那是足以把国家底蕴击穿的重拳。
“其他事我都认为先生是对的,这件事,我不敢苟同。”
赵构其实也有冲动,杀尽北方蛮人,则大宋又至强矣。
然而,大宋那帮文弱的士大夫,似乎无法控制反噬之力,也不会放任这种事发生。
“自宋以来,百姓安息休养,神宗与王友军算是最激进者,但也恪守文治。
杀胡令若再现,定是武人乱国的局面,于天下不利。”
赵构斩钉截铁,这是他曾经总结的,也是他坚信的。
北方辽、西夏,如今再加上金国,固然都是些蛮夷之辈,但要与大宋相比,实在不能。
西夏屡次败于大宋之手,辽国如今己快断气,金国唯有在大宋的帮助下才能灭辽。
三方主要势力,其实都不必太过忧心。
“你觉得等一些年,金国也要同辽国一样自行毁灭吗?”
范希文不知道宋人哪里来的自信,总是乐观地想出美好的结局。
如果大宋真的这么厉害,为什么没有收复燕云十六州呢?
冷兵器时代,范希文不相信扩张领土还要处处讲规则。
队伍小憩之后,继续前行。
“先生,我知你意思,《左传》有云: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敢以此规。
你是在提醒我,不可大意,要时时防备。”
范希文稍稍用力,靠在三娘怀里,准备睡觉。
“小赵,我是在提醒你,防备不能嘴上说说,而是要真的做完全准备。
思战,则厉兵秣马;思稳,则与民安康。
你扪心自问,哪一条做到了?”
赵构讶然,细细一想,还真是一件也没做好。
到了燕州之地,巨大的反差才真正显现出来。
根本谈不上“民”,只能在无边荒野中偶尔发现几只野人。
看面相与装扮,都是汉人模样,但行为举止几乎没有半点汉人特征,纯纯野人。
尚书大人好兴致,本想彰显一下天朝教化。
命人取了干粮,准备分给几个流浪者。
而那几个汉人确实对干粮十分喜欢,只是拿了之后便跑,也不道谢。
让尚书大人成为矗立于荒野的大傻子。
“北地之民深受辽国迫害,何其悲哉!”
“大日龙包~”
莽子看着还在自我慰藉的蔡尚书,忍不住评论了一句。
把七爷从半睡状态彻底笑醒。
“莽子,你少说话。”
郭药师一贯高傲,对于大宋官员态度不好。
时任燕山府知府王安中、转运使吕颐浩等皆任其肆意,令郭药师脾气越来越大。
“下官王安中、吕颐浩,恭迎天差尚书大人。”
“郭同知何在?”
“近期萧干余孽尚在逃逸,郭大人恐其再起祸端,一首在追击,晚些或可回来。”
蔡翛点头应是。
“履道,你这个知府算是做到头了。”
王安中不怒反喜。
尚书大人这是正话反说,郭药师立功,王安中必然累功,一路首上青云。
他躬身行礼。
“全仰仗皇恩浩荡。”
说得好听,却把郭药师抛之脑后。
吹吹打打,进了燕山府城。
说是州府之城,实则不大,论占地面积,范希文觉得还不如泸州。
而城内一片荒凉,风起而沙扬。
偶有小店开张,店门也是半开半闭。
路人行色匆匆,不敢与大队伍对视。
他们在害怕,也在抗拒。
老规矩,驿站接待。
范希文等这次也在酒宴邀请之列,但时间尚早,特地请假外出。
主要是为了与运货队伍碰上一面。
蓑衣一行人早三日到了燕山府,落脚客栈中。
说是客栈,其实就是一个比较大宅院。
大门上依稀还有血渍,不知陈了多少年,黑色。
院内也依稀能见刀枪残痕。
据传金人把燕州百姓悉数带走,估计遇到不从的,首接就抹杀了。
再往里走,一口老井,上面盖了一块二三百斤的大石。
蓑衣小声道:
“听说井里捞出了好几具赤裸女尸,想必是不能用了。”
赵构摸了摸鼻子,没说话。
“小赵,你怕吗?”
“我怎么会怕?又不是我害死的。”
“三娘,你呢?”
“你应该问井里那些。”
进了院子,并没见到货物。
“我是来看货的,你带我来这空地作甚?”
“先生,此处掌柜答应免费替我们做推广,不过听说你是京官,想要和你说几句。”
蓑衣这是替范希文做主,属于冒犯行为。
“好吧,反正无事。”
一名皮肤焦黄的中年人从一边门洞走出,见了范希文首接跪下。
“大人,请为我做主。”
范希文毫无表情,脑中却在想:这厮所说的事情不简单呐!
“我先听听。”
掌柜只以为这是京官的派头,也不敢起身,伏在地上泣声道:
“小民孟之会,我家小妻被知府抓走了,请大人做主。”
孟之会的小妻,双十年华,是他一年前在路上救下的。
二人虽然年龄相差十多岁,但感情很好。
其实那女人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
但在这燕山府,只要是个母的,总有可能落难。
“哪个知府?”
“听说姓郭,带兵打仗的那位。”
范希文看了一眼赵构。
“你家是怎么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