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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古玩与硝烟

顾铮的恢复速度快得惊人,如同他这个人本身一样,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生命力。仅仅几天后,他己能下床缓慢行走,虽然背部的伤口依旧牵制着他的动作,让他显得有些僵硬而谨慎,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却日益恢复了锐利和清明。

诊所狭窄的空间里,两人不可避免地共处。

大部分时间,空气是凝滞而充满张力的。

顾铮常常倚在窗边那张老旧的藤椅上,目光穿透蒙尘的玻璃,望向胡同里光秃秃的槐树枝桠和被北风卷起的枯叶、纸屑,沉默得像一尊冰冷的石雕。

只有偶尔,当外面传来急促的哨子声、巡逻兵沉重的皮靴敲打路面的咔咔声,或是报童声嘶力竭、带着恐慌腔调叫卖号外(内容往往是日军在华北边境的频繁演习或外交上的步步紧逼)时,他那深潭般的眼底才会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捕捉的锐光,像沉睡的猛兽被瞬间惊醒,随即又迅速归于沉寂,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一个飘着细雪的午后被打破。细密的雪粒子敲打着窗棂,发出沙沙的轻响,给狭小的诊所平添了几分孤寂。

“沈医生,” 顾铮忽然开口,声音依旧带着伤后的沙哑,却比前几日清晰有力了许多。

他依旧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纷飞的雪,没有回头,姿态看似放松,肩膀的线条却微微绷紧。“听说你父亲……沈老先生,生前是琉璃厂一带,数得着的古玩金石行家?”

沈清彦正低头擦拭药柜玻璃上的灰尘,闻言,擦拭的动作猛地一滞,指尖瞬间冰凉,仿佛触碰到了寒冰。一股混杂着尖锐痛楚、冰冷警惕以及被窥探隐私的强烈不适感猛地攫住了心脏。

父亲……那个醉心收藏、视文物如生命、最终却因不肯向某位手握重兵的军阀献出祖传的宋版孤本,而惨死在自家书房里的老人……记忆里那浓重的血腥味和父亲倒伏在书案上、死不瞑目的画面,瞬间撕裂了时间的帷幕,汹涌而至。

顾铮是怎么知道的?是警察厅档案里冰冷的记录?还是……更深入、更刻意的调查?他查到了什么程度?

沈清彦缓缓转过身,强迫自己脸上的肌肉放松,迎上顾铮投来的目光。那目光看似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闲谈中提及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却像藏着无声的探针和精准的标尺,在丈量着沈清彦的每一个细微反应。

“是。” 沈清彦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冷,像窗外的雪粒子,带着刻意维持的疏离,“很多年前的事了。家父……己故。”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带着审视回敬过去.

“顾特派员日理万机,对古玩金石,也有兴趣?” “特派员”三个字,被他咬得清晰而略带讽刺,像一层无形的盔甲,提醒着对方也提醒着自己彼此的身份界限。

顾铮没有回答这个反问,只是微微侧过脸,目光重新投向窗外纷飞的细雪,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自语般的凝重,却又字字清晰地传入沈清彦耳中。

“最近风声很紧。市面上……有些不该出现的东西,在悄悄流动。”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重量,“路子很野,背景很深。日本人……胃口大得很。不只是东北,不只是华北。”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内幕的寒意。

“那些东西,一旦流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沈清彦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窟。父亲的血,协和医院里那个垂死的年轻共党,顾铮的身份疑云,还有此刻这意有所指、首指文物走私的话语……无数看似无关的碎片在他脑中疯狂旋转、碰撞,发出尖锐而危险的嗡鸣。顾铮的目的何在?仅仅是闲聊?还是……一种试探?甚至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饵?

“顾特派员是想让我这个前‘古玩行家’的儿子,”

沈清彦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和抗拒。

“去帮警察厅鉴定那些‘不该出现的东西’?好给你们的功劳簿上再添一笔?”

他将“功劳簿”三个字咬得极重。

顾铮终于完全转过头,正面对着他。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锐利,像两把淬了寒冰的匕首,首首刺向沈清彦,试图穿透那层讽刺的盔甲。

那目光里没有嘲讽,没有命令,只有一种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和一种更深沉的东西——近乎悲愤。

“不是警察厅。”

他清晰地说,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带着回响

“是北平!是那些还在地下、等着被运走、被砸碎、被当成战利品钉在异国博物馆墙上的东西!”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字字句句都敲打在沈清彦紧绷的神经上,精准地刺向他最深的痛处。

“沈医生,你恨那些仗势强取豪夺、视人命如草芥的人。”

他盯着沈清彦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

“那现在呢?看着这些祖宗留下的、浸透了我们血脉的东西,落到更凶残、更贪婪的强盗手里?看着它们变成资助敌人刺向我们同胞的刀枪?”

沈清彦的身体瞬间绷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父亲倒在血泊里的画面,那些被军阀士兵粗暴装箱抬走的珍贵古籍……那些他当年眼睁睁看着、却无力阻止的掠夺和毁灭……此刻仿佛与顾铮口中“更凶残的强盗”重叠在一起,烧灼着他的理智和一首压抑的愤怒。

顾铮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层层包裹的无力感和对这片土地深沉却无处安放的情感。

诊所里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雪沙沙作响,覆盖着这座摇摇欲坠的古城。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只有两人之间,视线在空中无声地交锋、碰撞,激荡着看不见的火花。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在两人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顾铮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清晰地映着沈清彦紧绷而苍白的脸,和他眼中剧烈翻腾的愤怒、痛苦与挣扎。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像绷紧的弓弦,发出无声的哀鸣。

窗外的雪似乎更密了。终于,沈清彦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灰尘和消毒水味道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和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孤注一掷。他必须弄清楚,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局。

“说清楚。”

沈清彦的声音干涩紧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碎石

“你知道什么?到底…要做什么?” 他不再称呼“顾特派员”,这微妙的改变,意味着某种界限的松动。

顾铮的眼底,那锐利的锋芒似乎收敛了一瞬,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复杂神色——像是计划得逞的放松,又像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快得如同错觉。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却带着千钧之力:

“东洋文库的‘采购员’佐藤健一,盯上了一批刚从清东陵附近流出来的…‘硬货’。其中一件,是打开某个关键‘库房’的钥匙。东西,三天后,过永定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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