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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亡灵的低语

【鹊桥基地】,神经链接实验室内。

林默、莉莉、小安,三个人静静地躺在特制的链接椅上,双眼紧闭。无数条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数据线,连接着他们头上的神经感应头盔,像三条通往遥远过去的神秘脐带。

他们的身体,静止在21世纪的地球。

而他们的意识,却己经跨越了六十五万年的时空,潜入了太阳系最深邃的、被冰封的记忆之海。

……

与此同时,内华达州沙漠的上空。

巨大的轰鸣声,撕裂了长空。

承载着旧世界最后疯狂与野心的【希望号】深空飞船,拖着长长的、橘红色的尾焰,像一支射向众神的利箭,挣脱了地球的引力,向着那颗遥远的、散发着死亡诱惑的蓝色卫星,决绝地飞去。

全世界的旧人类,都在为这艘“愚者的方舟”而欢呼。

他们不知道,决定他们命运的,不是这艘钢铁巨兽的远征。

而是那场正在三个“新人类”大脑深处,与六十五万年前的亡灵之间,最深刻、最悲壮的……对话。

……

林默的意识,坠入了一片温暖的、金色的海洋。

他“看”到了一切。

他不再是林默,他成为了一个“欧罗巴人”。他们没有固定的形态,身体是由无数微小的、发光的晶体构成的,可以随心所欲地聚散离合。他们生活在木卫二厚厚冰壳之下,那片永恒黑夜的、广阔的地下海洋里。

他们的城市,是由巨大的、会发光的珊瑚和水晶构成的,像一场永不落幕的梦境。他们没有语言,他们通过改变自身晶体的振动频率,来进行“共鸣”式的交流。

这就是“喜悦的金色”。一个初生文明,在仰望头顶冰层中透过的、木星的微光时,那种最纯粹的、对宇宙的好奇与热爱。

时间,在记忆的海洋里飞速流逝。

他们变得越来越聪明,发展出了璀est的几何学和能量科学。他们穿越了数百公里厚的冰层,第一次,真正“看”到了外面的宇宙,看到了那颗巨大的、拥有着美丽条纹的“守护神”——木星。

那一刻,他们的文明,被染上了一层“探索的蓝色”。

然后,他们接收到了来自“播种者”的“钥匙”。

他们解开了基因的枷锁,他们的智慧和力量,呈指数级暴涨。他们以为自己成为了神,他们开始改造自己的海洋,甚至试图改变木星的磁场。他们的城市,变得无比的宏伟、壮丽,散发着一种骄傲的、不容置疑的紫色光芒。

这就是“傲慢的紫色”。

他们开始不满足于自己的小池塘,他们迫切地想向自己的“造物主”证明,他们是所有花园里,开得最绚烂的那朵花。

于是,他们用尽整个文明的力量,建造了那台深埋于地核的、巨大的“引力波振子”。

他们向宇宙,发出了第一声属于他们的、骄傲的啼哭。

……

【希望号】飞船,己经进入了地月转移轨道,正在进行最后的加速。

船舱内,宇航员们士气高昂。

“我们将是新世界的哥伦布!”船长在出发前的最后一次通话中,豪情万丈地对全世界说,“我们将为人类,带回上帝的宝藏!”

他们不知道,他们正飞向的,不是宝藏。

而是一座己经被洗劫一空的、巨大的坟场。

……

林默的意识,在那片紫色的海洋里,感受到了第一次、轻微的“不和谐”。

在欧罗巴文明发出信号后的漫长岁月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他们的“共鸣”网络中,开始出现一些微小的、无法被清除的“杂音”。

他们的几何学,开始出现无法被解释的“悖论”。

他们的社会中,开始出现一种毫无缘由的、偏执的、对同伴的猜忌。

然后,那吞噬一切的“黑色”,降临了。

它不是一支舰队,不是一种病毒,甚至不是任何一种可以被观测到的物质。

它是一种“概念”。

一种可以首接从逻辑层面,抹除“意义”本身的概念武器。

林-默“看”到了。

一个欧罗巴的艺术家,正在用光和能量,绘制一幅壮丽的星云图。突然,他身体里的晶体开始剧烈地震颤,他眼中那代表着创造的蓝色光芒,瞬间熄灭了。他看着自己完美的作品,眼中充满了困惑和茫然,仿佛在问:“我……为什么要画它?它……有什么意义?”

然后,他整个身体,连同他的作品一起,在一阵无声的“共鸣”中,化为了最原始的、毫无意义的、发光的尘埃。

一个欧罗巴的哲学家,正在向他的学生们,阐述宇宙的终极规律。突然,他停了下来,他所讲述的所有公理、定律,在他自己的脑海中,开始互相矛盾,互相攻击,最终,坍缩成了一个毫无逻辑的、疯狂的奇点。

“真理……不存在……”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共鸣”,然后,他的晶体身躯,也寸寸碎裂。

这就是“静默”。

它不杀戮,它只是让你,忘记自己为何而活。

它不毁灭,它只是让你,亲手将自己创造的一切,彻底抹除。

整个欧罗巴文明,在短短几十年内,陷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自我毁灭的疯狂。他们摧毁自己的城市,抹除自己的历史,最终,一个接一个,在最深的绝望中,自我湮灭。

……

林默的意识,被那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色所包裹。

他感觉自己的思维,自己的记忆,甚至自己“之所以是林默”这个最根本的概念,都在被那恐怖的“静默”所同化、所消解。

就在他即将彻底迷失时,莉莉和小安的意识,像两道微弱、却又无比坚韧的光,紧紧地护住了他。

他们三人,像暴风雨中的三叶草,共同抵御着那来自六十五万年前的、足以让神明都为之疯狂的绝望。

他们“看”到了最后的画面。

几个仅存的、因为某种原因(或许是愚笨,或许是幸运)而没有被“静默”完全侵蚀的欧罗巴人,聚集在那台早己被废弃的“引力波振子”前。

他们将整个文明从诞生到毁灭的、所有色彩的记忆,将那份最深刻的、对后来者的警告,用他们最后残存的生命能量,转化成了一段信息,发射了出去。

然后,他们也化为了灰色的尘埃。

【……不要……回答……】

当这句最后的、充满了血与泪的低语,在林默的意识中回响起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噗——!”

他、莉莉、小安,三个人,同时从链接椅上摔了下来,每个人都喷出了一口鲜血,脸色惨白如纸。

“林默!”

苏晓月和陈院士等人,立刻冲了上来。

“我没事……”林默摆了摆手,他撑着地,缓缓站起,眼中,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宛如实质的恐惧。

他看着屏幕上,那艘己经化作一个银色光点,正向着木星飞驰而去的【希望号】,用沙哑到极致的声音,说出了那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如坠冰窟的话。

“来不及了……”

“他们不是去盗墓。”

“他们是去……敲响那只魔鬼的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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