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在斗篷上砸出密密麻麻的坑,李轩的钢刀斜挎在背后,刀鞘上的狼头血渍被冲刷成淡淡的粉红。他回头望了眼队伍末尾的伤兵,那人被两名胡商搀扶着,腿上的绷带渗出血迹,在泥水里拖出蜿蜒的红线 —— 是刚才谷战中被毒箭划伤的,九娘用星尘草汁和甜菜根泥混合的药膏虽能延缓毒性,却终究治标不治本。
“将军,前面是断云崖,” 波斯小使者举着被雨水打湿的星盘,盘底的刻度糊成一片,“我爹说那崖下有暗河,雨大了会涨水,淹没栈道。” 少年的羊角辫往下淌水,怀里还揣着从敌军尸体上搜来的羊皮地图,地图边缘被雨水泡得发卷,上面标注的 “断云崖捷径” 正泛着诡异的墨色。
九娘的琵琶被裹在油布里背在身后,绿裙下摆沾满泥点。她突然停下脚步,侧耳听着雨幕深处的动静:“有马蹄声,在崖顶。” 话音刚落,数块磨盘大的巨石就从崖上滚了下来,砸在泥地里激起丈高的水花。阿古拉的驯象突然人立而起,长鼻卷住最近的一块巨石,硬生生往旁边一甩,巨石撞在山壁上,碎成无数尖利的石片。
“是长孙府的死士!” 阿古拉站在象背上,银弯刀劈开迎面飞来的箭矢,“他们的箭杆缠着黑布,在雨里看不见!” 她的驯象队迅速围成圆圈,将伤兵护在中间,象牙在雨幕中划出银光,像两道闪电劈开混沌。
李轩拽着一名险些被碎石砸中的胡商往旁边扑,两人在泥地里滚出老远。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发现胡商的手臂被石片划开了深可见骨的口子,血珠刚冒出来就被雨水冲散。“按住伤口!” 李轩从怀里掏出《丝路医录》,撕下最后几页没被浸湿的纸,按住胡商的伤口,“这纸浸过甜菜根汁,能暂时止血。”
九娘突然解开油布,抱着琵琶坐在湿漉漉的岩石上。雨水打在琴弦上,发出 “叮叮咚咚” 的乱响,可她指尖一动,杂乱的雨声竟被琴弦过滤成清晰的韵律 —— 是模仿突厥狼嚎的调子。崖顶的马蹄声果然乱了,显然是把这琴声当成了同伴的信号。
“就是现在!” 李轩冲王二柱使了个眼色。老兵立刻从行囊里掏出几个蒸馏器,里面装的不是火油,而是提前备好的石灰粉。他将蒸馏器往崖上一抛,石灰粉在雨幕中炸开白雾,崖顶传来死士们呛咳的声音,滚石的势头明显缓了。
阿古拉的驯象趁机冲向栈道入口,象牙撞开挡路的断木。少女的银弯刀在雨里闪着冷光,将藏在栈道旁的两名死士砍翻在地。死士的腰间挂着青铜令牌,上面刻的狼头比谷战中敌军的更精致,狼眼处镶着的绿松石在雨里泛着幽光 —— 是长孙无忌亲卫的标记。
“快过栈道!” 李轩推着伤兵往栈道上走。栈道是用圆木铺成的,被雨水泡得湿滑,木板间的缝隙能看见底下奔腾的暗河,河水裹挟着泥沙,像条愤怒的黄龙。王二柱的铁拐在木板上敲出 “笃笃” 声,每敲一下就侧耳听听,确定木板没有松动:“这栈道年久失修,大家踩着我的脚印走!”
九娘的琵琶声突然急促起来,是提醒众人后面有追兵。李轩回头,看见十余名死士己冲下崖,为首者举着长刀,刀面反射的水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张校尉,你带大家先走!” 李轩的钢刀出鞘,雨水顺着刀刃往下淌,“我和阿古拉断后!”
阿古拉的驯象猛地转身,长鼻卷起一名冲在最前的死士,往暗河里一甩。死士的惨叫被河水吞没,连个气泡都没冒。少女的银弯刀与李轩的钢刀配合默契,刀光在雨幕中织成一张网,将死士们拦在栈道中段。
“小心他们的刀!” 李轩突然大喊。他发现死士的刀刃泛着蓝汪汪的光,和谷战中毒箭的颜色一模一样。他挥刀格挡时,刀刃相撞的瞬间,手臂突然一阵发麻 —— 对方的刀上竟喂了比箭上更强的毒。
九娘的琵琶声突然拔高,像一声尖锐的哨音。正在栈道上狂奔的波斯小使者突然停住脚步,从怀里掏出块磁石往栈道旁的岩石上一贴,磁石 “啪” 地吸住了一块不起眼的黑石。少年用力一拽,黑石后面竟露出个黑漆漆的洞口:“是暗道!地图上没标!”
张校尉立刻指挥众人进洞,王二柱则用铁拐将栈道的木板撬松,只留下中间窄窄的一条通路。李轩和阿古拉且战且退,将死士引向松动的木板。一名死士急于追赶,一脚踩空,连人带刀坠进暗河,瞬间就被激流卷得没了踪影。
“进洞!” 李轩拽着阿古拉往洞口退。两人刚钻进洞,王二柱就将最后一块木板撬了下来,栈道彻底断成两截,剩下的死士被隔在对岸,只能在雨中嘶吼怒骂。
暗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九娘点燃火把,火光映出岩壁上的刻痕 —— 是些模糊的狼头图案,和死士令牌上的样式相似。“这是突厥旧道,” 阿古拉用银弯刀刮了刮刻痕,“至少有五十年了,长孙无忌连这都知道。”
波斯小使者举着火把往前走,突然 “哎哟” 一声,踢到了个硬东西。众人围过去一看,是具早己朽烂的尸体,身上还穿着突厥贵族的服饰,手里攥着块羊皮,上面用回鹘文写着 “断云崖有水银矿”。李轩心里一动,难怪长孙无忌非要在这里截杀他们,怕是想独占这水银矿,用来炼制毒药。
伤兵的呻吟声突然变重,九娘赶紧过去查看,发现他的伤口己经发黑,嘴唇也开始发紫。“毒性发作了,” 九娘的声音带着焦虑,“星尘草汁不够了。” 李轩突然想起什么,从行囊里掏出块甜菜根,用钢刀削成薄片,往伤兵的伤口上贴:“试试这个,《丝路医录》里说甜菜根的根须能吸附毒素。”
薄片刚贴上,就见伤兵的伤口处冒出细密的黑泡,是毒素被吸出来了。众人都松了口气,九娘感激地看了李轩一眼,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碰了下,像雨丝落在水面。
暗道尽头透出微光,王二柱用铁拐敲了敲出口的石板,石板应声而开,外面竟是片茂密的胡杨林。雨己经停了,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地上织成银网。远处传来隐约的驼铃声,波斯小使者竖起耳朵听了听,突然欢呼起来:“是玉门关的巡逻队!他们的驼铃是三短一长!”
众人走出胡杨林,果然看见一队唐军骑兵正举着火把巡逻。为首的校尉看到李轩,立刻翻身下马:“将军!我们奉张校尉之命前来接应!玉门关己经做好准备,就等您回来了!”
李轩望着远处玉门关的轮廓,在月光下像一头沉睡的巨兽。他回头看了看身边的众人:九娘的琵琶弦在月光下泛着银光,阿古拉的银弯刀还在往下滴着雨水,王二柱的铁拐沾着暗河的泥沙,波斯小使者的星盘指针终于指向了玉门关的方向。
“走吧,” 李轩率先迈步,钢刀在鞘中轻响,像是在应和远处的驼铃,“我们的战场,在玉门关。”
胡杨林里的风带着雨后的清凉,吹起众人的衣袂。伤兵被骑兵们扶上战马,嘴里还在念叨着《丝路医录》的药方;阿古拉的驯象甩着长鼻,卷起地上的雨滴,像在为他们洗去征尘。李轩知道,长孙无忌的阴谋还未结束,突厥的大军也在逼近,但只要他们同心协力,这雄关就永远不会被攻破。
月光下,队伍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条坚韧的钢纹锦线,一头连着身后的血与火,一头系着前方的玉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