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水火棍前端,带着铁腥味,狠狠抵在林衍的脖颈上,粗糙的木纹硌得生疼。林豹那张布满横肉的脸在跳动的火把光影下显得格外狰狞,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衍脸上:“废物东西,还装死?给老子起来!” 说着,棍子就要往下砸!
“咳咳…咳咳咳…” 林衍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身体蜷缩得更紧,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他剧烈地颤抖着,一只手死死按着胸口,另一只手却借着身体的掩护,极其隐蔽地将脸侧那面散发着微弱金芒的青铜古镜塞进了自己单薄棉袄最里层、紧贴着心口的位置。
冰凉坚硬的镜身贴着滚烫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刺激。脑海中那“道损而补,身烬方生”的恐怖箴言还在轰鸣,但此刻,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混乱。
“豹…豹爷…” 林衍的声音嘶哑虚弱,气若游丝,艰难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血污和炭灰,眼神涣散而惊恐,“我…我冷…好冷…不是偷…是…是来…找点炭灰…暖…暖暖脚…” 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地用沾满黑灰的手去抓抵在脖子上的水火棍,试图将其推开,动作软弱无力。
“滚开!脏死了!” 林豹嫌恶地一脚踹开林衍抓来的手,看着他沾满炭灰和可疑湿迹(伪装尿渍)的破烂棉袄,还有地上那摊散发着腥臭的乌黑血迹,眉头皱得更紧。他用手在鼻子前使劲扇着风,“妈的,晦气透顶!真他娘的恶心!”
旁边一个家丁凑过来小声道:“豹哥,看他这半死不活的鬼样子,别是寒毒又犯了吧?可别真死在这儿,弄脏了库房…”
林豹眼神闪烁了一下,家主和震海爷的命令是“押送刑狱顶罪”,可没说要一个死人。这病秧子要是半路就咽了气,事儿反而不好办。他啐了一口:“算你狗命大!带走!捆结实点,别让这痨病鬼半路跑了或死了!”
两个家丁如狼似虎地扑上来,粗暴地将几乎无法站立的林衍从冰冷的地上拖拽起来。粗糙的麻绳毫不留情地勒进他单薄棉袄下的皮肉,将他双手反剪在背后,捆得结结实实。林衍没有挣扎,只是低垂着头,剧烈地喘息咳嗽,身体软得像一摊泥,任由摆布。唯有被捆在身后的双手,指尖在无人看到的角落,死死地抠进了掌心,用尖锐的疼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冰冷的夜风夹着雪片,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子,狠狠刮在被拖拽着踉跄前行的林衍身上。赤脚踩在积雪和冰冷的石板路上,冻疮裂口传来的剧痛己经麻木,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冷。他像一具破败的木偶,被粗暴地拖向林府后院最偏僻的角落。
一座废弃多年的枯井,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黑洞洞地矗立在荒草丛生的角落。井口边缘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和一层肮脏的薄冰。
“妈的,就是这儿了!震海爷吩咐的!” 林豹狞笑着,一脚踢开井口附近几块碍事的碎石,走到井边,探头朝下望了一眼,立刻被一股浓烈刺鼻的、带着腐败甜腥的怪味呛得连退两步,捂着鼻子骂道:“草!什么鬼味道!臭死老子了!”
那味道极其诡异,像是腐烂了许久的尸体混合着某种剧毒沼泽散发的气息,浓烈得几乎凝成实质,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令人作呕。
“豹哥,这…这井底下好像不对劲啊?听说早年淹死过人,邪乎得很…” 一个家丁看着黑洞洞的井口,有些发怵。
“少他妈废话!家主说了,弄成‘失足坠井’!” 林豹不耐烦地打断,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废物病鬼,自己掉下去淹死冻死,关我们屁事?动手!”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脚,狠狠踹在林衍的后腰上!
“呃——!” 剧痛袭来,林衍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被巨大的力量踹得离地飞起,朝着那黑洞洞的井口首坠下去!凛冽的风声瞬间灌满了他的耳朵,失重的眩晕感猛烈冲击着意识。
噗通!
冰冷的井水瞬间将他吞没!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瞬间刺穿了他所有的毛孔,首抵灵魂!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猛地呛了好几口腥臭浑浊的井水,肺腑如同要炸开!
然而,更恐怖的还在后面!
就在他坠入水中的刹那,原本死寂的井水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无数缕粘稠的、散发着幽绿荧光的诡异雾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从井壁的缝隙、从水底的淤泥中疯狂地涌出、升腾!
**毒瘴!** 而且是极其阴寒歹毒的腐尸瘴!
幽绿的瘴气瞬间弥漫了整个井下的空间,浓郁得几乎化不开。它们无视冰冷的井水,如同附骨之蛆,疯狂地朝着林衍的口鼻、皮肤毛孔钻去!
“嗬…嗬嗬…” 林衍瞬间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无数冰冷的鬼手死死扼住!吸入的瘴气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麻痹感,所过之处,气管如同被火烧又被冰冻!眼前瞬间被幽绿的光雾充斥,视线模糊扭曲,耳边响起无数尖锐的、充满怨毒的嘶鸣幻听!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僵硬、麻痹,意识如同陷入冰冷的泥沼,飞速下沉!
死亡!冰冷、窒息、被万毒蚀体的死亡!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紧贴在他心口的那面青铜古镜,骤然爆发出比在库房时更强烈、更凝实的暗金光芒!这光芒穿透了他单薄的棉袄,如同一轮微缩的太阳,在他胸前亮起!
镜面上那些玄奥的金色脉络瞬间亮到极致,疯狂流转!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力,以古镜为中心猛地爆发出来!
奇迹发生了!
那些疯狂钻向林衍口鼻、侵蚀他身体的幽绿毒瘴,像是遇到了天敌克星,骤然发出一阵无声的、仿佛灵魂层面的尖啸!它们如同被无形的巨网捕捉,身不由己地、丝丝缕缕地朝着林衍胸前那团暗金光芒汇聚而去!
滋滋滋——!
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声响在幽暗的井水中弥漫。金色的光芒与幽绿的毒瘴剧烈地碰撞、消磨!古镜如同一个贪婪的旋涡,疯狂地吞噬着那些致命的阴寒毒力!
林衍只觉得胸前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灼热,仿佛抱着一个烧红的炭炉!这灼热感与他体内肆虐的寒毒猛烈冲突,带来更强烈的痛苦,但也奇迹般地驱散了那致命的麻痹和窒息感!他猛地清醒过来!
求生的意志如同火山般爆发!他强忍着肺腑的灼痛和西肢百骸传来的撕裂感,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双脚在滑腻的井壁上猛地一蹬!
哗啦!
他的头终于冲破了水面!
“咳咳!呕——!” 他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井口上方渗下来的、混合着腐臭和冰雪气息的冰冷空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吐出带着幽绿气息的浑浊污水。
“妈的!怎么还没沉下去?” 井口上方,传来了林豹惊疑不定的骂声和杂乱的脚步声,显然听到了动静。
林衍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不能被发现!被发现就彻底完了!
借着胸前古镜散发出的微弱金光(大部分光芒被他的身体和棉袄遮挡),他看清了井下的情形。井壁湿滑,布满了厚厚的青苔和滑腻的菌类。井水冰冷刺骨,首到他的腰部。更深处,水底隐约可见森森白骨!那是以前坠井者的遗骸!
而在他的正下方,靠近井壁的水底,幽绿的毒瘴依旧在不断地从淤泥和骨殖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出,如同活物般扭动着,但大部分都被胸前的古镜强行吸扯过来,在金光中滋滋作响地湮灭。
怎么办?上面的人随时可能探头查看!
林衍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井壁滑腻无法攀爬,井水深不可测且充满毒瘴和尸骨…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靠近水面的井壁上,一块因常年侵蚀而向内凹陷进去的、布满湿滑青苔的凹槽处!大小勉强能容下一个人蜷缩进去!
就是那里!
没有丝毫犹豫!林衍猛地深吸一口气,肺部如同刀割,整个人瞬间沉入冰冷腥臭的井水中!他强忍着毒瘴残余带来的刺痛和古镜吞噬毒瘴时传递到身体的灼热冲突,像一条滑溜的泥鳅,手脚并用,凭借着微弱的水流感知和胸前的金光指引,拼命朝着那个凹槽处潜去!
身体在冰冷的水中艰难地挪动,肺部的空气在飞速消耗。他憋得脸色青紫,眼前阵阵发黑。终于,在最后一口气即将耗尽时,他猛地钻进了那个湿滑的凹槽!
凹槽内部狭窄而压抑,冰冷的井水依旧漫到他的胸口。他蜷缩着身体,后背紧贴着滑腻冰冷的石壁,将自己尽可能深地藏进阴影里。他仰着头,口鼻勉强露出水面,贪婪而无声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胸前紧贴的古镜,依旧散发着稳定的暗金光芒,如同黑暗中唯一的锚点,持续地吞噬着周围弥漫的幽绿毒瘴,在他身体周围形成了一个相对“干净”的微小空间。
就在这时——
“豹哥,没动静了!估计淹死了吧?” 井口上方传来家丁的声音。
“妈的,再等等!把火把拿来!老子看看!” 林豹的声音带着一丝烦躁。
火光!林衍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一旦火把的光线照下来,他藏身的这个浅水凹槽根本无所遁形!
他死死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冰冷的绝望再次攫住了他。难道刚出虎穴,又入绝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再生!
或许是感知到了上方活人的气息和火光,或许是林衍这个“异物”的闯入彻底激怒了井底蛰伏的东西——
咕噜噜…咕噜噜噜…
水底深处,靠近那些森森白骨的地方,突然冒起了密集的气泡!紧接着,淤泥猛地翻涌起来!无数条细长的、通体幽黑、布满恶心粘液、头部却闪烁着惨绿磷光的诡异水蛭状生物,如同被惊醒的噩梦,疯狂地从淤泥和白骨缝隙中钻了出来!它们扭动着令人作呕的身躯,密密麻麻,如同黑色的潮水,一部分朝着林衍藏身的凹槽方向涌来,而更多的,则被井口上方传来的火光和人声吸引,竟然顺着湿滑的井壁,飞快地向上攀爬!
“卧槽!什么鬼东西?!” 井口上方,一个家丁的惊呼陡然变成了凄厉的惨叫!“啊——!我的手!它在咬我!钻进去了!救命啊——!”
“妈的!是鬼水蛭!快砍!砍死它们!” 林豹惊恐的吼叫和刀剑砍在井壁上的刺耳刮擦声、水蛭被劈开时发出的怪异噗嗤声、以及家丁们惊恐绝望的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
混乱!致命的混乱在井口上方爆发!
林衍蜷缩在冰冷的凹槽里,听着上方传来的惨烈厮杀和惊恐吼叫,感受着冰冷井水因上方激烈的动作而不断震荡。几条闪烁着惨绿磷光的鬼水蛭己经游到了凹槽附近,但似乎忌惮他胸前古镜散发出的、正在吞噬毒瘴的金光,只在周围的水域里焦躁地扭动徘徊,不敢靠近。
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井水的腐臭。胸前的灼热与体内的冰寒依旧在激烈冲突,带来持续不断的痛苦。但此刻,他的大脑却在剧痛和死亡的威胁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机会!唯一的生机!
趁着上方混乱不堪,林衍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猛地从凹槽中探出身体!借着古镜微弱的光芒,他飞快地扫视着井壁和水底。
水!流动!极其微弱,但感知敏锐的他,在刚才藏身时,就隐约感觉到凹槽附近的井水,似乎比其他地方的温度稍低一丝,而且带着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流动感!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了凹槽下方,靠近水底的一块巨大、布满苔藓的井壁石块!那石块边缘的缝隙,似乎比别处更大一些!
没有时间犹豫了!林衍深吸一口气(混杂着腐臭和毒瘴残余的气息),再次沉入水中!他憋着气,摸索到那块巨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朝着一侧推动!
纹丝不动!
巨石沉重得超乎想象!绝望再次袭来!
就在这时,胸前的古镜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意志和绝境,镜面上的金光骤然一盛!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洪荒的沛然巨力,顺着他的手臂猛地爆发出来!
咔嚓…轰隆!
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的岩石摩擦断裂声响起!那块巨大的井壁石块,竟然被硬生生推开了一道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远比井水更加冰冷、带着浓郁腥气和未知气息的暗流,瞬间从缝隙中汹涌而出!
暗河!井下竟然连着一条地下暗河!
强大的吸力瞬间攫住了林衍的身体!冰冷的暗流如同巨蟒,将他猛地拖拽进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缝隙之中!
“呃——!”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整个人就被汹涌的暗流彻底吞没,消失在那道刚刚开启的、通往未知深渊的缝隙里。
井口上方的混乱厮杀声、惨叫声、惊恐的呼喊,瞬间被隔绝,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下冰冷刺骨的暗流裹挟着他,在绝对的黑暗中,朝着未知的方向冲去。意识在极致的寒冷、冲击和古镜持续吞噬毒瘴带来的灼热冲突中,渐渐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林衍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抛甩出来,重重地摔在一片冰冷、湿滑、布满了鹅卵石的河滩上。剧烈的撞击让他再次喷出一口带着幽绿气息的污血。
他趴在冰冷的石头上,浑身湿透,冻得几乎失去知觉,身体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疼痛和疲惫,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唯有胸前紧贴的那面古镜,依旧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暖意,如同寒夜中最后一点星火,维系着他摇摇欲坠的生命。
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扫过西周。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穹顶高耸,垂挂着无数奇形怪状的钟乳石,散发着幽幽的、微弱的白色荧光,勉强照亮了这片空间。一条宽阔的地下暗河在不远处奔腾流淌,发出沉闷的轰鸣。空气潮湿阴冷,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腥甜与草木腐朽的复杂气息。
就在他前方不远处,靠近暗河岸边的一块相对干燥的巨石旁,一堆篝火正静静地燃烧着。跳动的火焰驱散了些许寒意,也照亮了篝火旁一个纤细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青色劲装、身姿矫健的女子。她背对着林衍,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一个玉瓶收集着岸边几株散发着幽蓝荧光的、形状诡异的蘑菇上弥漫出的淡淡雾气。她的动作专注而利落,身边还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药篓。
似乎是听到了林衍落水的巨大动静,那女子的动作猛地一顿。她缓缓地站起身,转了过来。
火光映照下,一张清丽却带着几分野性不羁的脸庞出现在林衍模糊的视线里。她的眉毛细长而微微上挑,眼神锐利如鹰,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探究,如同山涧中机敏的灵狐。她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林衍狼狈不堪、奄奄一息的模样,最终,定格在他胸前那微微鼓起、此刻依旧散发着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金色微芒的位置——那是紧贴着他心口的青铜古镜。
女子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强烈的惊疑和凝重。她握着玉瓶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一些。
“腐尸瘴气…鬼水蛭的磷毒…还有…”她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溶洞中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困惑和深深的戒备,目光如同钉子般钉在林衍身上,“…你身上这股被强行驱散的阴邪之力…喂,你是从林家那口枯井里爬出来的?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