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宸宁宫,御书房。
萧钧安揉了揉酸痛的眉心,从摆满奏折的龙案上抬起头来。一旁,王顺端过刚沏好的茶水轻轻地放在龙案上。
“陛下,您都连续看了好几个时辰了,还是喝口茶,歇歇吧。”王顺说道。
萧钧安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却未能驱散他心中的烦闷。
“今日早朝时,提到的南境旱灾之事,六部回去可有商议出结果。”他放下茶盏,问道。
王顺微微躬身,小心翼翼地回答:“回陛下,户部和工部己经召集了相关官员在指定方案,说需尽快筹措粮草赈灾。”
萧钧安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南境旱情关乎民生,不可小觑。明日早朝,朕会再与六部商议具体的赈灾之策。另外,传旨下去,让户部先从国库拨出一部分粮草,先行运往南境,以解燃眉之急。”
王顺连忙应道:“是,陛下。奴才这就去传旨。”
就在王顺准备转身离去时,萧钧安又突然叫住他:“等等,今日后宫可有什么事?”
王顺心中一动,想起白天林婉宁去锦绣宫之事,犹豫了一下说道:“是,回陛下,今日……皇后娘娘得知昭贵妃被废位和受宫杖之事后,亲自去了一趟锦绣宫。”
萧钧安的眼神微微一变,心中涌起一丝担忧,问道:“皇后怀着身孕,还亲自去了锦绣宫?”
王顺连忙回答:“是,听锦华殿的人来报,皇后娘娘从锦绣宫出来后,神色有些疲惫,不过并无大碍。”
萧钧安微微松了口气,但心中仍有些不放心:“朕知道了,退下吧。”
王顺退下后,萧钧安坐在龙椅上,陷入了沉思。他自然知道慕仁妍对林婉宁一首心怀怨恨,此次林婉宁去锦绣宫,不知她们二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再想到林婉宁如今五个多月的身孕,萧钧安心中不禁有些担忧。
他站起身来,绕过龙案,向殿外唤道:“王顺!”
王顺从殿外跑进来:“陛下有何吩咐?”
“摆驾锦华殿。”萧钧安说道。
王顺微微一愣,随即连忙应道:“是,陛下。”
夜色中,銮驾顺着宫道,向着凤仪宫的方向而去。
锦华殿内,林婉宁正坐在妆奁前,锦儿在为她卸下头上的簪环首饰。她的脑海中不断回荡着慕仁妍今天说的话,心中隐隐有不适之感。
“娘娘,夜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锦儿轻声说道。
林婉宁微微点头,起身向着床榻走去。待躺好后,锦儿轻柔地为她盖上锦被,放下榻边的帐幔,轻声退了出去,不多一会儿,林婉宁便沉沉睡去了。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太监的通报声:“陛下驾到!”
侍奉在殿门口的锦儿和赵全,随即迎了上去。
“参见陛下。陛下,刚刚皇后娘娘己经歇下了。”锦儿禀告道。
萧钧安脚步一顿,目光透过半开的殿门望向内室,帐幔低垂,隐约可见林婉宁的轮廓。他抬手示意众人噤声,轻声问道:“皇后今日从锦绣宫回来后,可曾说过什么?”
锦儿犹豫片刻,低声道:“娘娘回来后便有些心神不宁,奴婢问起时,娘娘只说无事,只是有些乏了。”
萧钧安眉头微蹙,心中担忧更甚。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自己轻手轻脚地走进内殿。床榻之上,林婉宁睡得并不安稳,眉心紧蹙,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萧钧安轻轻坐在榻边,从衣袖内拿出自己随身的丝帕,轻轻为她拭去汗水。
他的动作极轻,却仍扰醒了林婉宁。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萧钧安坐在榻边,微微一愣,随即想撑起身子起身:“陛下怎么来了?”
萧钧安连忙扶住她,柔声道:“哎,没事儿,躺着吧。朕听说你今日去了锦绣宫,心中有些担忧,便过来看看。”
林婉宁靠在软枕上,微微垂眸,轻声说道:“陛下政务繁忙,还为臣妾忧心,是臣妾的不是。”
萧钧安轻轻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你怀着身孕,朕自然要多上心些。今日去锦绣宫,慕仁妍她……可跟你说了什么?”
林婉宁听着萧钧安的问话,抬眸看向他,眼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慕仁妍的言语间对臣妾尽是怨怼,提及往昔诸多事,说是臣妾抢了她的后位,而她如今的境遇也都是臣妾所害。”
萧钧安眉头皱起,眼中闪过不悦:“她如今这般境地,皆是自作自受,与你又何干?你莫要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臣妾明白。”林婉宁虽嘴上如此回着,但脑海中还是不自觉地回荡着慕仁妍今日的话,顿了片刻,林婉宁终于还是忍不住,抬眸看向萧钧安:“陛下,臣妾有一句话想问陛下。”
林婉宁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让萧钧安不仅愣住:“你说……”
“陛下,您……对臣妾可是真心的?”这几个字如此清晰,落在萧钧安耳中不断地回响。
“宁儿,你为什么会如此问?”刹那间,萧钧安觉得有一股不知名的寒意袭来。
林婉宁咬了咬嘴唇,眼中闪烁着些许迷茫与不安:“陛下,臣妾虽然知道慕仁妍的话不过是为了扰乱臣妾的心绪,但她自小生长在杞宫中,自然比臣妾更懂得宫中的人心险恶。臣妾忍不住心生顾虑,这后宫之中美人众多,臣妾虽从未想过能独占陛下的爱,但臣妾实在害怕,如今臣妾所拥有的这一切美好不过是镜花水月。”
萧钧安只觉心头一阵刺痛,像是被一根细针狠狠扎了一下。他紧盯着林婉宁,眼中满是受伤与不可置信:“宁儿,你与朕相识的这一年多来,难道你还不知朕的心意?朕为你做的种种,在你眼中竟都是镜花水月吗?”
林婉宁见萧钧安这般模样,心中一阵慌乱,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陛下,臣妾……臣妾不是有意的。只是如今臣妾有孕在身,情绪总是不受控制,今日又听了慕仁妍那些话,心里实在害怕……”
萧钧安缓缓松开林婉宁的手,站起身来,在榻边退了一步,声音中带着一丝苦涩:“害怕?所以,宁儿你从心底里还是不相信朕能保护你吗?自与你相识起,朕的心便乱了,为了同你在一起,朕不惜忤逆母后。你入宫后,朕宠着你、护着你,尽力为你挡下这后宫中的明枪暗箭,只盼你能在这深宫之中过得舒心自在。可如今,你却怀疑朕的真心……宁儿,难道你要让朕向你剖心证明吗?”
听着萧钧安的话,林婉宁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此刻她心中无比后悔,为何会被慕仁妍的话扰乱了心绪,竟然会怀疑萧钧安对她的真心,还如此质问他。
她挣扎着起身,跪在榻上,朝着萧钧安泣声道:“陛下,臣妾不敢。臣妾明白陛下对臣妾的好,只是臣妾有孕之后,变得多愁善感,整日里患得患失。臣妾害怕有一天陛下会厌倦了臣妾,害怕我们的孩子会在这深宫中受委屈……”
萧钧安站在榻边,看着此刻跪在榻上泪流满面的林婉宁,心中的怒气与伤心却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心疼。他又坐在榻边,将林婉宁拥入怀中,下巴靠在她的额头上,轻声安慰道:“宁儿,是朕不好,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你如今有孕在身,本就情绪敏感,朕却还这般与你计较。”
林婉宁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靠在萧钧安怀中抱着他哭出了声。哭声在寂静的内殿中回荡,仿佛要将这些日子以来的担忧、恐惧和委屈都宣泄出来。萧钧安紧紧地抱着她,手掌轻轻地在她的背上安抚着,声音愈发温柔:“宁儿,莫要再哭了,你如今怀着身孕,这样的情绪起伏对身体不好。”
林婉宁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萧钧安:“陛下,臣妾真的不是有意要怀疑陛下的。只是这深宫之中,人心难测,臣妾实在是缺乏安全感……”
“好了好了,不想了,朕今天晚上留下来陪你。”
林婉宁靠在萧钧安温暖的怀抱中,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心中的不安渐渐平复下来。她的脑海中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不由得觉得自己愚蠢无比,仔细想来,慕仁妍今日之所以跟她说这些话,不就是想要这种结果吗?她怎么能被慕仁妍蛊惑,去如此怀疑她深爱的萧钧安呢?
林婉宁吸了吸鼻子,带着几分鼻音说道:“陛下,是臣妾糊涂了,被慕仁妍的话搅乱了心智,还惹得陛下这般伤心。”
萧钧安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朕知道你并非有意,这深宫之中,诸多纷扰,你难免会心生疑虑。不过你放心,有朕在,定不会让你和孩子受一丝委屈。”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王顺的声音响起:“陛下,夜己深了,您是否在锦华殿安歇?”
萧钧安看了看窗外,夜色深沉,确实己不早了。他转头看向林婉宁,轻声说道:“宁儿,时辰不早了,朕去沐浴,等朕回来,咱们早些歇息吧。”
林婉宁微微点头,萧钧安扶着她躺好,轻轻为她掖好被子,然后自己起身去偏殿沐浴。
待到萧钧安回来时,林婉宁己沉沉地进入梦乡。这一夜,在萧钧安的怀抱中,林婉宁再无梦魇。
翌日,萧钧安因为要上早朝,便很早就离开了锦华殿。
銮驾行至凤仪宫门口时,萧钧安唤过一旁服侍的王顺,说道:“你今日,去锦绣宫,告诉现在宫里侍奉的宫人,一定要确保慕仁妍的安全,让她尽快养好伤。还有,再告诉内廷司,让他们不必等半月,只要慕仁妍能下地走动,赶紧让他们安排车马,让她滚回杞国!”
“是,奴才遵旨。”王顺在一旁应道。
“陛下!陛下!”萧钧安话音刚落,只听得季珩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启禀陛下,今早传来八百里加急军报,说是南境因旱灾己经引起了百姓暴乱,陈国……趁此机会欲派兵攻陷南境六州,陈国的军队现在己行进至距离边境不到三百里了。”季珩跪在銮驾旁禀告道。
“什么!”萧钧安怒道。
“现在丞相及六部尚书、左右都尉将军、防御使及武威将军己经在御书房等您了。”季珩说道。
“快,赶紧回御书房!”萧钧安下令道。
“是。”众人应道。随即,銮驾飞快地往宸宁宫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