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的老城区总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海腥味。苏眠站在浙江路的天主教堂前,看着手腕上的藤蔓印记泛着淡淡的青光,像枚被海水浸泡过的翡翠。印记的尖端微微颤动,指向教堂右侧那条爬满爬山虎的小巷,那里藏着一家连导航都搜不到的旧书店。
“北纬37度,就是这里了。”陆沉对照着手机里的经纬度,指尖在屏幕上划过书店斑驳的木门,“‘老时光’,名字倒是挺应景。”
书店的木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惊得檐下的风铃叮当作响。店内比想象中宽敞,天花板很高,悬挂着许多老式怀表,表链缠绕在生锈的铁钩上,表盘大多停留在三点十七分,和他们见过的所有钟表如出一辙。
“有人吗?”苏眠的声音在书架间回荡,惊醒了趴在柜台上打盹的少年。
少年猛地抬头,眼镜滑到鼻尖,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他的视线在苏眠和陆沉手腕上一扫,突然像被烫到似的跳起来,碰倒了手边的玻璃杯,水洒在摊开的笔记本上,晕开一片墨迹。
“你们……”少年的声音发颤,指着他们的手腕,“也有这个?”他撸起袖子,小臂内侧赫然有个淡青色的藤蔓印记,形状比他们的更纤细,像刚抽芽的嫩枝。
陆沉刚要说话,少年突然捂住耳朵,痛苦地蹲下身:“别说话!太吵了……好多齿轮在转……”他的额头渗出冷汗,眼镜掉在地上摔成两半,镜片反射出怀表摆动的残影,“它们在催我……去信号山……”
“信号山?”苏眠扶住他摇晃的身体,发现他的笔记本上画满了奇怪的符号,全是各种齿轮的组合,其中有个图案和月相仪的核心完全一致,“你能听到什么?”
“时间的声音。”少年缓过劲来,捡起碎镜片,露出手腕的印记,“三天前突然能听到的。刚开始是滴答声,后来变成齿轮转动,昨天开始……听到有人在说话,说要在信号山的旋转观景台‘校准齿轮’。”
苏眠和陆沉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校准齿轮——这和“生命线”组织修复时间褶皱的术语完全一致,但听少年的描述,更像是某种危险的仪式。
“你叫什么名字?”陆沉帮他收拾好散落的笔记。
“陈宇,海洋大学的学生。”少年推了推断了一条腿的眼镜,“你们是来抓我的吗?那些穿黑衣服的人,昨天就在书店外面转悠。”
“我们是来帮你的。”苏眠拿出木箱里的鳞片,第七枚(上弦月)突然亮起,在空气中投射出信号山的轮廓,山顶的旋转观景台被红光标记,“‘生命线’的激进派在找新的觉醒者,你是第八个。”
陈宇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他翻到笔记本的最后一页,上面用红笔写着一串日期:6月12日、6月19日、6月26日,每个日期后面都画着个小小的棺材符号。“我听到的声音说,这三天都有人‘被校准’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今天是7月3日,下一个就是今天。”
书店的风铃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不是被风吹的,而是某种低频震动引发的共鸣。陆沉冲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三个穿黑色风衣的人站在巷口,衣领立着,遮住了半张脸,其中一人的手腕处露出青黑色的藤蔓,正随着怀表的震动微微发亮。
“是‘校准者’。”陆沉认出这种藤蔓,和影身上的苔藓藤蔓同源,只是颜色更浅,“他们用特制的怀表发出低频声波,专门捕捉觉醒者的印记。”
陈宇突然尖叫一声,抱住头蹲在地上:“好吵!他们在转表针!齿轮要咬到我了!”他的藤蔓印记泛起刺眼的红光,像根烧红的铁丝,印记周围的皮肤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渗出血珠。
苏眠立刻握住他的手腕,将自己的印记贴上去。淡青色的光芒覆盖住红光,陈宇的痛苦呻吟渐渐平息,但苏眠的眼前突然闪过一串猩红的数字——7月3日15:00,悬浮在信号山的方向,数字旁边有个旋转的齿轮图案。
“下午三点。”她松开手时,指尖己经发麻,“他们要在观景台校准下一个目标。”
陆沉突然拽起陈宇,将他推向书店后门:“从这里走,穿过三条巷子有个派出所,去那里躲着,我们处理完就去找你。”他从背包里掏出一枚鳞片,塞进陈宇手心,“这个能暂时屏蔽你的印记,别弄丢了。”
陈宇刚冲进后门,巷口的黑衣人就推门进来了。为首的人摘下手套,露出手腕上的青黑色藤蔓,藤蔓尖端缠着一枚银质怀表,表盖打开着,指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两个觉醒者,省得我们再跑一趟。”那人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怀表的频率突然升高,苏眠和陆沉的手腕同时传来剧痛,印记像被烙铁烫过似的,“交出听时者,能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陆沉突然将书架上的怀表全部扫到地上。几十枚怀表落地的瞬间,表盘同时炸裂,碎片在空气中形成一道屏障,暂时干扰了低频声波。“走!”他拽着苏眠冲向二楼,楼梯扶手是老式的红木,上面刻着细密的藤蔓花纹,和他们的印记产生共鸣,竟在台阶上形成了青光组成的防滑垫。
二楼是个阁楼,堆满了旧报纸和杂志。苏眠掀开角落里的暗格——是陈宇刚才指的逃生通道,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方形洞口,下面连着消防水管。“你先下去,我断后。”她将月相仪的木箱塞给陆沉,自己抓起桌上的铜制镇纸,上面刻着完整的藤蔓符号。
黑衣人己经冲上二楼,怀表的频率再次升高,这次带着明显的攻击性。苏眠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在共振,视线开始模糊,就在这时,手腕的印记突然爆发出强光,与镇纸的符号产生共鸣,那些炸裂的怀表碎片突然反向飞回,像群愤怒的蜂鸟,狠狠砸向黑衣人的怀表。
“砰”的一声脆响,为首那人的银质怀表被砸中,表盘裂开,里面的齿轮散落出来,每个齿轮上都刻着极小的“死”字。
“快走!”陆沉从洞口探出头,向她伸出手。
苏眠抓住他的手跳下通道时,听见阁楼里传来陈宇的声音——不是真正的声音,而是通过印记共鸣传递的意念:“旋转观景台的地基里,埋着1947年的齿轮箱!”
消防水管摩擦着掌心,火辣辣地疼。苏眠数着下落的秒数,当数到第三十七秒时,两人重重落在地面,刚好是信号山脚下的公园入口。晨练的老人好奇地看着他们,其中一个放风筝的老人突然冲他们大喊:“小心山顶的雾!今天的雾不对劲!”
苏眠抬头看向山顶。信号山的轮廓被一层灰白色的浓雾笼罩,雾气不像自然形成的,反而像有生命般缓缓流动,在半山腰形成一道清晰的界限,界限下方阳光明媚,上方却阴沉得像要下雨。
“是时间雾。”陆沉辨认出这种雾气,和镜湖的苔藓雾同源,“被‘校准’的人,记忆会被雾吞噬,变成没有自主意识的傀儡。”他看向手表,指针指向14:15,“还有西十五分钟。”
通往山顶的路有两条,一条是石阶,另一条是盘山公路。石阶入口处站着两个穿黑风衣的人,显然是在把守,而盘山公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几辆废弃的自行车歪在路边,车链上缠着细小的藤蔓。
“走公路。”苏眠注意到那些藤蔓是活的,正朝着山顶的方向缓慢生长,“这些是‘引导藤’,用来标记校准路线。”
两人沿着盘山公路向上跑,路边的树木越来越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丛生的杂草,草叶间缠绕着青黑色的细藤,像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苏眠的藤蔓印记突然发烫,她停下脚步,看向右侧的杂草丛——那里的草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露出下面的泥土里埋着个银色的东西。
是块怀表,和黑衣人的怀表同款,表盖内侧刻着个名字:“周明”,下面标注着6月12日。表盖打开着,里面的齿轮己经生锈,缠绕着几缕灰白色的雾气,正是信号山顶的时间雾。
“第一个被校准的人。”陆沉将怀表收进证物袋,“他们把受害者的怀表当路标。”
继续往上走,又在路边发现了两块怀表,分别属于6月19日和6月26日的受害者。最后一块怀表的表盖内侧,除了名字和日期,还刻着个极小的齿轮图案,齿轮中心有个数字:7。
“第七个校准点,就在观景台。”苏眠的心跳越来越快,她能感觉到山顶的时间雾正在快速扩张,己经蔓延到距离他们不到一百米的地方,雾气中隐约能看见人影在晃动,动作僵硬,像提线木偶。
14:50,他们终于抵达山顶的旋转观景台。
观景台的旋转装置己经停止工作,被一层厚厚的时间雾笼罩。雾中站着三个穿黑风衣的人,正围着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女孩的手腕被藤蔓缠住,眼睛紧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然己经被校准了一部分。
“放开她!”陆沉大喊着冲过去,军刀出鞘,斩断了缠在女孩手腕上的藤蔓。
藤蔓被斩断的瞬间,发出刺耳的尖叫,断口处喷出灰白色的雾气,雾气在空中凝结成一个模糊的人脸,发出非男非女的声音:“来得正好,第七个校准者,就差你了!”
苏眠的藤蔓印记突然剧痛,她眼前闪过女孩的记忆碎片——课堂上突然听到齿轮声、书包里的怀表自动转动、被黑衣人堵在巷口时母亲推开她的背影……最后定格在女孩的学生证上:“李玥,17岁,青岛第三中学。”
“她的母亲……”苏眠的声音发紧,“刚才的记忆里,她母亲替她挡住了第一波校准,现在可能己经……”
为首的黑衣人突然大笑起来,他举起手中的银质怀表,表盖内侧刻着个复杂的齿轮组,中心嵌着块墨绿色的石头,正是影的记忆核心碎片。“她母亲的记忆,正在雾里发酵呢。”他转动表冠,怀表发出的低频声波突然变成尖锐的嘶鸣,“好好享受最后的清醒吧,第八个觉醒者马上就到了!”
苏眠突然意识到他说的“第八个”是谁——陈宇!他们故意引开自己,真正的目标是躲在派出所的陈宇!
就在这时,手腕的藤蔓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与月相仪的鳞片产生共鸣,在空气中投射出派出所的画面——两个穿黑风衣的人正走进派出所大门,手里的怀表闪着绿光。
“陈宇!”苏眠的心脏像被攥紧了。
陆沉突然将月相仪的木箱扔向黑衣人,趁着他们躲避的瞬间,拽起被校准的女孩李玥,对苏眠大喊:“你去救陈宇,我来处理这里!印记会指引我们汇合!”
他的话音刚落,旋转观景台的雾突然剧烈翻涌起来,雾气中浮现出无数模糊的人影,都是被校准的受害者,他们伸出手,朝着苏眠的方向抓来,像要将她拖进雾里。
苏眠最后看了一眼陆沉的背影,他正挥舞着军刀斩断袭来的藤蔓,手腕的印记在雾中亮得像盏灯。她咬咬牙,转身冲下盘山公路,藤蔓印记的尖端指向山下的方向,像枚永不熄灭的指南针。
山脚下的阳光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苏眠却觉得浑身冰冷。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要面对的不再是单个的敌人,而是整个“生命线”激进派布下的天罗地网,而陈宇、李玥,还有那些尚未觉醒的能力者,都是这张网里的猎物。
手腕的印记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灼痛,是陆沉通过印记传递的意念:“小心齿轮箱里的东西,那是他们的能量源。”
苏眠握紧拳头,朝着派出所的方向跑去。路边的引导藤还在生长,像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但她手腕的藤蔓印记却越来越亮,在地面投下清晰的影子,像一条通往希望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