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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剥音夜惊雷

灶膛里最后一点余烬熄灭了,灰白的死寂漫上来,恰似阿默眼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光。

屋外,砸门的闷响一声紧似一声,夹杂着孩童尖利刺耳的童谣,像淬了冰的针,一根根扎进她绷紧的神经弦上。

“哑女哑!不说话!踩过地!静悄悄!”

“灾星来!回音逃!声之灵!降罪了——!”

砰!一声沉重的闷响,拳头大的硬泥块狠狠砸在单薄的木门板上,震得门框簌簌落下灰尘,朽旧的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门缝外,孩童们扭曲兴奋的脸孔在晃动的阴影里若隐若现,尖笑与恶毒的咒骂拧成一股污浊的声浪,蛮横地灌进这狭小冰冷的石屋。

苏嬷枯瘦如柴的身躯猛地绷紧,像一张拉满的硬弓。

她将阿默死死护在身后,空洞的眼窝死死“盯”向门的方向,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剧烈开合,枯枝般的手指在虚空中疯狂颤抖,敲击出无声却饱含滔天怒火的韵律:“滚!滚开!”

阿默低着头,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肉里。不是恐惧,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窒息的麻木冰冷。

体内那颗名为“寂静之种”的东西,似乎被门外汹涌的恶意声浪刺激得躁动起来,搏动得越发清晰有力。

每一次搏动,都泵出一股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寒意,顺着脊椎向上攀爬,最终狠狠刺向她右腿膝盖——昨日被石块砸伤的地方。

尖锐的刺痛猛地撕开了记忆的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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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闪回:昨日黄昏。

村尾碎石坡。

阿默背着装满苦涩“静苔”(一种只生在背阴处、村民不屑采集的苔藓,是她们赖以活命的口粮)的破篓,小心翼翼地在陡峭的碎石坡上挪动。

几个在坡顶追逐打闹的半大孩子发现了她,嬉闹声戛然而止。

“看!哑巴灾星!”领头的刀疤脸少年(猎人队长的儿子)指着她怪腔怪调地嚷道。

“她踩过的地方连草都蔫巴!晦气!”另一个孩子随手抄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

“砸她!把她轰出村子去!”恶意的怂恿在孩子们中间点燃了暴戾的火星。

第一块石头带着风声呼啸而来,阿默下意识侧身,石头擦着她的小腿飞过,留下一道火辣辣的擦痕。

第二块、第三块……她只能尽量蜷缩起身体,用破旧的背篓护住头脸,脚步踉跄地加快。

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分明的硬石,裹挟着十足的恶意和力量,精准地狠狠砸在她右腿膝盖外侧!

“呃!”剧痛让她闷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冰冷的碎石坡上。

背篓翻倒,辛苦半日采集的静苔散落一地,沾满尘土。孩子们爆发出刺耳得如同夜枭般的哄笑,如同得胜的鬣狗群。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膝盖处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

暗红的血,从粗糙麻布裤的破损处渗出,染红了身下的碎石。她只能用手肘撑地,拖着那条剧痛无力的腿,在身后留下一道混着血迹和尘土的拖痕,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挪回那座唯一能庇护她的、冰冷的石屋。

*苏嬷摸索着为她清洗伤口、敷上捣碎的止血草时,枯槁的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阿默死死咬着下唇,没让一丝痛呼溢出喉咙,只在婆婆布满老茧的手心里,轻轻敲下两个字:“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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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

膝盖的旧伤,在门外持续不断的声浪冲击和体内“寂静之种”疯狂泵出的寒意双重刺激下,如同被重新撕裂。

那冰冷的痛楚,混合着昨日散落一地的静苔、刺耳的哄笑、还有婆婆颤抖手指带来的灼心之痛……记忆的碎片与现实的恶意交织在一起,狠狠灼烧着她早己疲惫不堪的灵魂。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气声从她紧咬的牙关中逸出。

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右手猛地捂住了剧痛的膝盖,左手则死死攥住了怀里那枚用干枯草茎编织的铃铛!

粗糙的草茎深深硌进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属于“自己”的刺痛感,仿佛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嗡——

就在她痛呼出声、情绪如决堤洪水般剧烈波动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彻骨的冰冷涟漪,毫无征兆地以她身体为中心,猛地向西周扩散开来!

绝对静域·初显!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骤然扼住了喉咙!

门外那砸门的闷响、孩童尖利的辱骂和哄笑、甚至风吹过石缝缝隙发出的细微呜咽……**所有声音,瞬间被抽离!

死寂!

绝对的、真空般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死寂!

那几个正奋力砸门、张嘴怪叫的孩子,动作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在原地!

高举的手臂、扭曲狰狞的表情、因呐喊而大张的嘴巴……全都凝固在空气里!

他们的眼中,瞬间被一种源自骨髓深处的极致惊恐所填满,拼命想要尖叫,喉咙里却发不出哪怕一丝最微弱的声响!

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自己胸腔里那疯狂擂鼓般的心跳声,在无声的恐怖深渊中被无限放大,震耳欲聋地撞击着他们脆弱的耳膜和濒临崩溃的神经!

石屋内,同样陷入一片死寂。灶膛里飘落的灰烬悬停在半空,空气中浮动的尘埃静止不动。

苏嬷愤怒挥舞的手臂僵在半空,枯槁的脸上布满了无法言喻的惊愕,空洞的眼窝茫然地“望”向阿默蜷缩的方向。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层笼罩一切、冰寒刺骨的死寂力量,其源头,正是她身后那个瑟瑟发抖的孩子!

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仅仅持续了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

沉重的代价紧随而至!

“唔!”阿默的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胸口!

捂住膝盖的右手瞬间变得冰凉刺骨,皮肤下纤细的血管诡异地凸起,清晰地浮现出妖异的冰蓝色纹路,迅速蔓延至小臂!

一股强烈的眩晕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寒冷席卷全身,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体内那颗“寂静之种”仿佛饱餐了一顿饕餮盛宴,搏动得更加沉稳有力,贪婪地吮吸着她的生命力与体温。

死寂领域,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

“鬼…鬼啊——!!!”

“妖术!她会妖术!寂静的妖术!”

“快跑!魔鬼醒了!快跑啊——!”

门外凝固的孩子们如同被解除了石化诅咒,爆发出比先前凄厉百倍、带着哭腔和尿骚味的恐惧尖叫!

他们连滚带爬,如同白日撞见了最狰狞的恶鬼,哭爹喊娘地逃离了石屋,瞬间消失在村道昏暗的尽头,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泥块和碎石,以及空气中弥漫的、尚未散尽的、令人心悸的绝对死寂的余韵。

石屋内,死寂褪去,只剩下阿默压抑急促的喘息声,以及苏嬷沉重得如同擂鼓的心跳声。

“默儿?”苏嬷摸索着转过身,枯瘦的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抚上阿默冰冷的脸颊和那爬满诡异冰蓝纹路的手臂,指尖传递着惊魂未定的询问:“刚才…那死寂…是你弄出来的?”

阿默的身体还在因为脱力和寒冷而微微颤抖,她抬起左手,掌心被草茎硌出了深陷的红痕,那枚小小的草茎铃铛沾着她冰冷的冷汗。

她拉过婆婆温热的手,指尖冰凉,敲击的节奏带着虚弱的颤抖:

“不…不知道…婆婆…好冷…好冷啊…”

苏嬷一把将她冰冷僵硬的小身体紧紧搂进自己枯瘦却依旧温热的怀里,用尽全身力气试图驱散那刺骨的寒意。

老人空洞的眼窝“望”着门外那死寂残留的恐怖痕迹,又“看”向怀中瑟瑟发抖、手臂上爬满非人纹路的孩子,布满沟壑的脸上交织着深沉的忧虑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明悟。

真正的风雨,就要来了。这剥音夜的死寂,不过是风暴来临前,最阴冷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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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祭坛深处。

声喉祭司独自跪在巨大的回音石基座下。祭坛高耸的石壁隔绝了村尾方向隐约传来的骚乱。

他摊开刚刚包扎好、仍在隐隐作痛的左手手掌,痴迷地凝视着掌心下方,那块紧贴着回音石底座裂缝的、鸽卵大小的暗黄色晶石碎片。

这是他家族秘传的“共鸣石”,据说是远古时代“声之灵”崩解时遗落的碎片。

此刻,这块共鸣石正微微发烫,内部浑浊的暗黄光芒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脉动,将渗入裂缝的、他蕴含灵性的鲜血一丝丝“吮吸”进去。

随着血液的流失,一种奇异的、仿佛与巨石内部某个沉眠的宏大存在建立了血脉连接的 饱胀感和掌控欲,在他心底疯狂滋生、膨胀。

“感受到了吗?我的奉献…”声喉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将脸颊紧紧贴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对着那道幽深的裂缝低语呢喃,“还不够…远远不够…明天的丰音祭,我需要更多…更纯粹的声音!更炽烈的信仰!更多的…血!”

他伸出猩红的舌头,如同最虔诚也最扭曲的信徒,缓缓地、充满仪式感地舔舐过自己掌心仍在渗血的伤口。

浓烈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混合着一种令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扭曲快意。

“等着吧…明天,当太阳升至中天,回音石将发出前所未有的、响彻整个回音谷的圣音!而我,声喉…”他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癫狂的弧度,“将成为石语村百年来唯一的‘声之代行者’!

不…是声音在人间的…真神!”

暗黄色的共鸣石在他掌心下,随着他狂野的宣言,光芒猛地炽烈了一瞬,如同无声的应和。

那裂缝深处,浑浊粘稠的黄光,似乎也变得更加浓郁、更加深邃,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饥饿。

剥音夜的死寂阴影下,祭坛的幽暗与村尾石屋的冰冷,两股截然不同却同样令人胆寒的气息,正悄然孕育着足以撕裂整个村落安宁的惊雷。命运的弦,己绷紧至极限。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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