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妇人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助力惊得身体一晃,差点摔倒。随即,她感到筐上那令人绝望的重量骤然一轻。她愕然转头,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看到一张尚带稚气、甚至有些瘦弱的小脸。
汗水正顺着他光洁的额角滑下,鼻翼因为用力而翕张着,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里面写满了执拗和认真。
“小…小郎君?”妇人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茫然无措。
“别说话,使劲!”程砚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小脸因为用尽全力而涨得通红。他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瘦弱的肩膀死死抵着粗糙冰冷的竹筐边缘,脚蹬在湿滑的石阶上,几乎是用整个身体在对抗那沉重的分量。前世在村里帮孤寡老人挑水劈柴的记忆仿佛被激活,身体自动找到了发力的诀窍——腰腿下沉,用上全身的力气!他低吼一声,腰腿猛然发力!
“嘿——唷!”
沉重的衣筐终于被两人合力抬上了最后一级石阶,稳稳地放在平坦的地面上。程砚脱力般松开手,踉跄着后退两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腔里火烧火燎,心脏在肋骨后面狂跳不止,像是要挣脱出来。手臂和肩膀传来阵阵酸痛。
妇人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累得几乎虚脱的孩子,再看看那两大筐安然无恙的衣物——那是她给主家洗了三天、赖以换取微薄米粮的活计啊!眼圈瞬间红了,泪水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深深吸了口气,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对着程砚,无比郑重地福了一礼,声音哽咽,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激:“小郎君……多谢了!大恩……我记下了!”
【叮!】
【行小善:助人解困,急人所难。功德+5。】
【当前功德:6。】
【宿主肉身得到微弱淬炼,力量、耐力微量提升。精神韧性微量提升。】
一股比刚才更清晰、更强劲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方才抬筐时手臂的酸痛、胸口因奔跑和用力产生的憋闷感,如同被一只温柔而有力的手拂过,迅速缓解、消失!脱力的疲累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精力充沛、仿佛能再抬一次筐的轻盈感。头脑也愈发清明,码头上嘈杂的声音似乎被过滤了,变得层次分明,他甚至能清晰听到不远处船老大催促上船的喊声。
程砚首起身,感受着身体里这奇妙的变化,看着妇人感激涕零的眼神,又望了一眼父亲消失的茫茫江面。心头那块沉重的巨石,仿佛被这暖流和功德提示音悄然融化、撬动了一丝缝隙。一种前所未有的、极其微妙的感觉在心底悄然滋生。
离别的剧痛依旧存在,前路的迷茫并未消散。但在这冰冷的徽州宿命里,他似乎……摸到了一块可以撬动命运的、名为“功德”的石头?这块石头很小,很不起眼,仅仅价值6点功德。可它带来的暖意和力量,却是如此真实不虚。
他挺首了小小的脊梁,最后看了一眼烟波浩渺的新安江下游——父亲消失的方向。然后,他毅然转过身,背对着故乡的山水,背对着那弥漫着离愁别绪的码头,迈开了脚步。走向那艘即将载着他驶向未知远方的客船。
脚步,比刚才踏上码头时,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沉稳和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笃定。
经过数日颠簸,客船终于抵达了徽州府治下的万安镇。“隆昌”杂货行位于镇中略显偏僻的一条巷子里,门脸不大,透着股陈年的气息。程砚被一个沉默寡言的伙计领进了后院,穿过堆满杂物的天井,来到一间光线昏暗的偏房。
门一推开,一股混合着劣质墨汁的酸腐味、旧账簿的霉味,还有隐约的汗味扑面而来,令人窒息。房间不大,靠墙摆着几张简陋的木桌和条凳,几个年纪比他稍大的少年正伏案抄写着什么,听到动静,也只是抬起眼皮冷漠地扫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死气沉沉的氛围。
“以后你就住这儿,跟赵先生学记账。”伙计丢下一句话,指了指角落一张空着的、布满划痕的桌子,便转身走了。
程砚默默走到桌前,放下包袱。这时,隔壁房间传来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老家那边…出大事了!”一个带着浓浓忧虑的声音。
“是茶!今年开春雨水就不对,后来又闹了虫灾,收成本就不好…听说比往年少了快一半!”另一个声音接口。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第三个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愤懑,“婺源、祁门那几个大茶商,跟商量好了似的,把收价压得死死的!比往年…足足低了三成!”
“三成?!”有人倒吸一口凉气,“那…那族里今年靠什么过活?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族学的束脩,还有年节祭祀…公中那点底子哪够?”
“唉,族长头发都愁白了!前几日派了五叔公去杭州想疏通关节,求人家抬抬手…可…听说连门都没进去!那些大商号的管事,鼻孔都翘到天上去了!”
“完了完了…咱们这些在外头的,怕不是年底的例钱都要泡汤…”
“小声点!让掌柜的听见了,有你好果子吃!…”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沉重的叹息,如同巨石般压在程砚的心头。
程氏命脉危矣! 程砚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坠冰窖。他前世在乡村扶贫,太清楚这种支柱产业遭受毁灭性打击对一个宗族意味着什么——那是足以让整个根基动摇的倾覆之危!一股比深渡寒风更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