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他的脸。
一张……俊秀得、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漂亮”的脸。
他的皮肤很白,五官精致得如同人偶。但最吸引人的,还是他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我从未见过的、如同最纯净的青色彩虹琉璃般剔透的、淡漠的眼眸。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波澜,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湖水,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在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是谁?
我在哪?
我……在干什么?
我的视线,不受控制地,从那张过分俊秀的脸上,缓缓下移。
然后,我看到了。
我看到他的手,正按在父亲的额头上。
而他的手上,正散发着一层……不祥的、诡异的、翠绿色的光芒!
他在干什么?!
他在对父亲做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瞬间在我那因为震惊而变得一片空白的大脑里,轰然炸响!
恐惧!
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理智!
我不知道这个陌生人是谁,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父亲做这种事情。
我只知道……我不能让他伤害父亲!
父亲……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最后的亲人了!
鲁迪:?
如果……如果连父亲都……
我不敢再想下去!
“不准……不准碰我爸爸!”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力气,发出了一声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充满了愤怒与恐惧的尖叫。
然后,我像一头被激怒了的小兽,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陌生的少年,猛地冲了过去!
“咚!”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个看起来比我高大得多的少年,狠狠地撞倒在地。
他似乎完全没有防备,被我这么一撞,竟然真的一个踉跄,摔倒在了地上。
“不准你伤害我爸爸!”
我没有去看那个被我撞倒的少年,而是像一只护食的小母鸡一样,张开双臂,将躺在长椅上的父亲,紧紧地护在了身后。
我转过身,用我这辈子最凶狠的眼神,死死地瞪着眼前的西个人。
那个很矮很胖的矿坑族。
那个蓝色头发的、看起来很温柔的姐姐。
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和我差不多大的、没有表情的白发小女孩。
以及……那个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的、淡金色长发的……坏人!
我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受控制地从我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但我没有哭出声。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努力地,不让自己发出任何软弱的声音。
我知道……我知道我很弱。
我不会剑术,也不会魔术。
我只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没用的小女孩。
眼前的这几个人,任何一个,都能轻易地把我……把我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
但是……我不能退缩!
绝对不能!
因为我的身后,是我的父亲!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
鲁迪:塞妮丝。
就算……就算会死……我也要……保护爸爸!
就在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试图用我那微不足道的、可笑的“气势”,来震慑住眼前的“敌人”时,那个被我撞倒的少年,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在他站起来的那一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到极致的、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冻结的恐怖气息,从他身上,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呜……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被这恐怖的气浪,掀翻、撕碎。
好……好可怕……
这个人的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气息……
他……他到底是谁……
我看到他缓缓地抬起头,用那双冰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青虹色眼眸,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我。
那眼神……好冷。
冷得,就像是魔大陆的寒冬。
在那双眼睛里,我看到了……轻蔑?不屑?还是……单纯的、对一只蝼蚁的漠视?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我感觉自己……好渺小。
渺小得,就像是一粒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走的……尘埃。
然后,我看到他……缓缓地,举起了手。
我……要死了吗?
恐惧,如同无形的巨手,紧紧地攥住了我的心脏,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死亡的审判。
然而……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一双温暖的、带着薄茧的、却又异常温柔的大手,轻轻地,落在了我的头顶。
然后,温柔地、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诶?
我……我没有死?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有些困惑地、小心翼翼地,睁开了一只眼睛。
然后,我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俊秀得有些过分的脸。
他……他正在对我笑?
不,不对。
那不能算是笑。
他嘴角的弧度,依旧是那么的冰冷,那么的疏离。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从他那双冰冷的眼眸深处,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却又无比真实的……宠溺?
和……温柔?
这种感觉……好熟悉……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每次我哭鼻子,她都会像这样,一边数落着我“真是个爱哭鬼”,一边……用她那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
温暖……
好温暖……
就在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久违的温暖,而有些发愣的时候,那个少年,缓缓地开口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清冷,那么的平淡,却又带着一丝……我听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好久不见,诺伦。”
诶?
他……他认识我?
还知道我的名字?
他到底……是谁?是……是爸爸的朋友吗?
我的大脑,再次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第三人称视角〕?
“咳咳……那个,塔尔韩德,”洛琪希看着眼前这一幕,感觉自己的头都快要大了。
她拉了拉旁边那个依旧处于“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看别人家的家庭剧”的呆滞状态的矮人,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充满了“求生欲”的语气说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出去一下?给他们一家人……留点私人空间?”
塔尔韩德闻言,如梦初醒般地猛地一个激灵。
他看了一眼那个依旧在摸着小女孩的头,脸上表情看不出喜怒的梅茵,又看了看那个挡在父亲面前,强忍泪水,但又一脸困惑的小女孩,以及……躺在长椅上,依旧不省人事的保罗。
他那堪比超级计算机(?)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了零点零一秒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溜了溜了!
再不溜,怕不是要被卷入什么奇怪的修罗场里去!
他可不想再莫名其妙地挨上一发“爆头冰球”了!
“说……说得对!”
塔尔韩德连连点头,如同小鸡啄米,然后,以一种与他那矮壮身材完全不符的敏捷,朝着冒险者公会的大门,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活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
洛琪希看着他那狼狈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也对着梅茵露出了一个“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的爱莫能助的眼神,转身便想跟着开溜。
然而,她刚转过身,就被梅茵那平淡无波的声音给叫住了。
“洛琪希师傅。”
洛琪希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职业假笑”的笑容。
“啊……哈哈……梅茵啊,那个……你们兄妹……呃,不是,你们父女……不对……总之,你们先聊,我……我去外面看看风景……”
“你留下。”梅茵的语气,不容置喙。
洛琪希:“……”
『我上辈子是刨了你家祖坟吗?为什么非要拉着我一起围观你们家的家庭剧啊?!』
洛琪希在心中疯狂哀嚎。
梅茵不再理会那两个“临阵脱逃”的队友,他轻轻地将依旧处于“我是谁我在哪”的懵逼状态的诺伦,拉到了一旁的长椅上坐下,然后对一旁那个从始至终都像个幽灵一样,毫无存在感的澪说道:“澪,看着她。”
澪默默地点了点头,走到诺伦身边,学着诺伦刚才的样子,张开双臂将诺伦挡在身前。
虽然……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茫然表情。
梅茵不再理会那两个小丫头,他重新蹲下身,将手掌,再次轻轻地放在了保罗的额头上。
这一次,他没有再使用那种温和的、治标不治本的治愈魔术。
他双眼中青虹色的光芒,骤然亮起!
一股磅礴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霸道”的魔力,从他掌心汹涌而出!
“聆听吧,万千苦痛皆归吾身!”
“此身为鞘,纳尽世间疮痍——”
“汝之骸骨由我重塑,汝之血液自我泉涌!”
“【Shirudo Catalysis】!”
他低声吟唱着。
这并非是什么常规的治愈魔术,而是他结合了治愈魔术、解毒魔术、以及……他前世那些关于“细胞活化”和“新陈代谢”的生物学知识,自创的一种……堪称“BUG”级别的、能够从根源上修复生命体损伤的、实打实的“帝级”魔术。
当然,这种级别的魔术,消耗也是巨大的。
仅仅只是半分钟,梅茵就感到十分之一的魔力量被消耗一空。
翠绿色的光芒,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般,迅速将保罗的整个身体包裹起来。
肉眼可见的,保罗那张因为长期酗酒和过度劳累而显得异常憔悴的脸,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着血色。
他眼角那些因为忧愁而滋生的细密皱纹,似乎也被抚平了不少。
他那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干枯的头发,也重新焕发了一丝……嗯,虽然不多,但至少看得出来的光泽。
甚至,他身上那些因为常年战斗而留下的、大大小小的陈旧伤疤,颜色似乎也变淡了一些。
这……这是……
一旁的洛琪希,看着眼前这堪称“神迹”的一幕,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眸,瞪得比刚才看到保罗晕倒时还要大!
她是水王级的魔术师,虽不精通治愈魔术。
但她也知道,这更本不是上级魔术能有的声势。
因为自己所掌握的治愈魔术,最多也就能做到“止血”、“接骨”、“祛除一些低级毒素”的程度。
而梅茵现在所施展的这个魔术……
这己经不是“治愈”了!
这简首就是“复苏”啊!
这个家伙……
这个才分别了短短几年的、她曾经的学生……
他现在,到底……强大到了一个怎样匪夷所思的境界?!
洛琪希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梅茵这轻描淡写的一手,给彻底碾碎了。
她突然想起了七年前,在菲托亚领,那个总是跟在她身后,用那双清澈的、充满了求知欲的眼眸,问着各种稀奇古怪问题的少年。
那时候,她还觉得,自己这个学生,虽然天赋异禀,但终究还是个孩子。
而现在……
她感觉,自己在他面前,才更像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需要被保护的……孩子。
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她的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欣慰”、“自豪”,以及……一丝丝“挫败”的复杂情绪。
就在洛琪希胡思乱想之际,梅茵己经缓缓地收回了手。
他那张俊秀的脸上,微微泌出冷汗,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然后对着依旧处于呆滞状态的洛琪希,挑了挑眉说道:“好了,搞定。”
洛琪希:“……”
她感觉自己,己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或许……只有“卧槽”这两个字,才能勉强表达她内心的万分之一的震撼吧。
?〔保罗·格雷拉特第一人称视角〕?
好温暖……
就像是……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个还在格雷拉特家的午后。
我躺在庭院的草坪上,温暖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我的脸上。
塞妮丝……我那美丽、温柔的妻子,正坐在我的身边,一边哼着动听的摇篮曲,一边……用她那双柔软的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额头。
那感觉…………
舒服得,让我不想醒来。
就让我……再多睡一会儿吧……
再多……享受一下这份,久违的、奢侈的……安宁。
不对……
我猛地一个激灵!
我不是……在冒险者公会吗?
我好像……因为看到了……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