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越野车停在巨大的铁丝网围栏前,引擎低沉的轰鸣声被基地外围的喧嚣吞没。
眼前的景象与荒凉的郊区形成刺眼对比——市体育场庞大的主体建筑被临时加高的厚重混凝土墙和层层铁丝网环绕,形成一座壁垒森严的孤岛。
墙头上架着探照灯和简陋的射击掩体,穿着迷彩服或深色制服的身影在上面警惕地巡视。
入口处排着蜿蜒的长队,人声嘈杂,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和一种压抑的绝望。
入口处设了几道卡口,穿着统一深蓝色制服、佩戴臂章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维持着秩序,旁边还有几名荷枪实弹、眼神锐利的警察。
流程刻板而冰冷:登记姓名,核对身份证号码,然后进入旁边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屋,由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进行严格的身体检查。
“外衣脱掉,露出手臂、腿、腰腹,脖颈,仔细检查!有伤口、咬痕、抓痕的,立刻报告!”医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每一个接受检查的人的身体。
轮到苏晚。她面无表情地配合着检查,当医生冰冷的手指触碰到她左手手腕内侧时,动作猛地一顿!医生的目光死死锁在那枚散发着柔和银光的、水滴包裹嫩芽的奇特符号上,脸上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你…你是异能者?!”医生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发现宝藏的兴奋,之前的公事公办荡然无存。
“考虑加入基地吗?我们急需像您这样的特殊人才!只要加入,完成基地指派的合理任务,发挥您的异能作用,就能获得优渥的物资奖励配给!最重要的是,基地能最大程度保障您的人身安全!” 他的目光热切,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苏晚眉头微蹙,离开检察室,声音清冷:“不用了。”
“请务必考虑一下!”医生锲而不舍,身体前倾,语速飞快。
“现在是人类存亡关头,万众一心的时候!每一个异能者都是极其珍稀的战略资源!请放心,基地对异能者绝对尊重和保护!能…能告知一下您的具体异能是什么吗?” 他试图套取信息,眼神里充满了探究。
苏晚心底冷笑。尊重?保护?不过是需要她这“万能血包”罢了。
一旦入编,像前世那样,在发觉她的异能无论投入多少高级晶核,也只能停滞在二级之后,就是无休止的任务和压迫,恨不得将之前浪费在她身上的一切资源都索求回来。
她厌恶被束缚,更厌恶在付出一切后,依旧被人嫌恶。
沈砚一步上前,高大的身影恰到好处地将苏晚挡在身后,隔绝了医生过分热切的目光。
他厌懒的眸光扫过医生胸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张医生,我们是来送人的,家里煤气灶没关,在拖一会家就炸了。”
张医生被这突如其来的“煤气灶危机”噎了一下,表情有些尴尬。
看着沈砚那张写满不耐烦的俊脸,再看看苏晚冷若冰霜、明显不想多谈的样子,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悻悻地挥挥手:“下一个!”
轮到陈默检查时,张医生看到他手腕上那个代表力量的、如同两道疾风掠过的淡青色符号,眼睛又是一亮,刚想开口,陈默一个凶狠的眼刀甩过去,配合着他那久经杀戮磨砺出的、毫不掩饰的戾气,硬生生把张医生到嘴边的话又吓了回去。
检查完毕,签字放行。阿尔法被留在车内,它那骇人的变异形态和幽绿瞳孔太过扎眼,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麻烦,一名工作人员引着他们进入基地内部。
穿过厚重的闸门,仿佛进入了一个巨大、混乱、拥挤的蜂巢。体育场巨大的看台被改造成了层层叠叠的居住区。
最外围、靠近围墙的地方,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没有床铺,只有薄薄的、肮脏的衣物和被褥首接铺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人们像晒干的咸鱼般挤在一起,眼神空洞麻木,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体味和排泄物的酸腐气。
这是“无贡献者”的栖身之地。
往里走,是相对“热闹”的区域,巨大的遮阳棚下架着几口大锅,热气腾腾,一些穿着围裙的人在忙碌地分发热汤和粗粮馒头,这是“劳动换取食物”的做饭区。
再往里,是几排相对整齐的、用彩钢板临时搭建的简易宿舍,门口有标识:“公职人员”、“异能者”、“特殊贡献者”。
工作人员边走边介绍,语气带着一种程序化的麻木:“基地实行贡献度制度。异能者、公职士兵、有特殊贡献者,如带回晶核、搜索到重要物资、参与救援任务等,享受独立或双人宿舍,物资配给优先。普通幸存者,需承担基地内各项基础劳动——清洁、搬运、做饭、协助巡逻等——换取基本生存物资。多劳多得。”
他顿了顿,指向最外围那片如同难民营的区域,声音毫无波澜:“如果一个家庭或团体中,无有效劳动力,或其劳动创造的价值无法负担其在基地内部的消耗,将被迁出核心区,允许在基地外围指定区域自行扎营,自理谋生。”
他们的到来,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那些麻木死寂的眼睛里,有好奇,有审视,有隐藏的羡慕,更多的是对未来深深的迷茫和恐惧。
几个穿着相对干净、手腕上同样带着异能符号的人,目光则更为锐利和首接,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苏晚几人,尤其是在苏晚手腕处那枚罕见符号上停留最久。
“那个一脸冷酷的,速度系?这种异能辅助还行,正面战斗一般。”一个手腕带着土黄色岩石符号的男人低声对同伴说。
“领头的女人…那图标没见过,银色的…很特别。”另一个手腕带着金属光泽符号的女人眯着眼,“能当头的女人,要么靠脸,要么靠拳头。找机会接触一下,看能不能拉拢进我们队,另外两个男的…普通人,算了。”
他们的议论声不大,却清晰地落在感官敏锐的苏晚等人耳中。
“啧,那帮家伙看你的眼神真让人不爽,跟打量货物似的。”陈默不爽地嘀咕。
“两个异能者,”苏晚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扫过对方手腕,“金系,土系。实力…尚可。” 她给出了客观评价。
工作人员停下脚步,看向苏晚:“几位,如果打算在基地长期居住,需要登记分配宿舍和安排工作。或者,你们是送这几位……”他看向李晴一家。
苏晚点头,从随身背包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用厚布缝制的小袋子,递了过去。
袋子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一小堆散发着浑浊或微弱光泽的晶核,数量颇为可观。
“她们三位留下。”苏晚指了指小晴一家,声音清晰,“给她们安排一个三人间。老人家身体不好,小姑娘还小,麻烦……多关照些。”
工作人员接过袋子,掂量了一下分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再看向苏晚和她身后气质卓然、一看就不好惹的沈砚、陈默、冷轩,态度瞬间恭敬了许多:“您放心!一定安排好!您三位……真的不考虑留下?基地非常需要像您这样的强者!”
苏晚摇头:“不必。”
工作人员不再多言,迅速安排,或许是那袋晶核的分量,或许是苏晚几人无形中散发的压迫感,小晴一家被分配到了靠近“特殊贡献者”宿舍区边缘的一个相对独立的小隔间,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有床铺、有薄被,还有一个小的通风口,比外面的大通铺强了太多。
小晴妈妈紧紧握着苏晚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老太太则颤巍巍地从贴身的内袋里,摸索出一个用褪色红布层层包裹的小东西。
她枯瘦的手颤抖着打开红布,里面是一枚样式古朴、色泽暗沉、镶嵌着一小块浑浊不清石头的银戒指。戒指的工艺很粗糙,一看就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恩人……老婆子……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了……”老太太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恳求和不安,生怕被嫌弃,“这个…是我娘家传下来的老物件…不值钱…就是个念想……你们…你们别嫌弃……拿着…图个平安……”
苏晚看着老人眼中那份沉甸甸的心意,知道不收下,老人会一首不安。她沉默了一下,伸出手,从那粗糙的红布上,拈起了那枚小小的、带着老人体温的戒指,随意地套在了自己左手的小指上。
尺寸有些松,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
“谢谢奶奶。”她轻声说。
老太太看到她收下,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皱纹都舒展开来,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心事。
告别依依不舍的小晴和千恩万谢的母女俩,主角团几人转身离开这片拥挤嘈杂的“安全区”。
穿过那道厚重的闸门,重新回到越野车旁。基地内外的喧嚣被隔绝,只剩下引擎低沉的轰鸣。
陈默靠在冰冷的车门上,望着铁丝网内那片拥挤、压抑、却又带着一丝虚幻安稳的世界,长长地、重重地叹了口气。
“妈的……”他抓了抓头发,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的情绪,“头一次……这么他妈想‘家’。”
沈砚、苏晚、冷轩的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他们都是被命运抛掷的孤儿,无根浮萍,哪里有过真正的“家”?
陈默意识到自己的话引起了歧义,连忙解释,眼神扫过身边的同伴和趴在车窗边、用幽绿大眼巴巴望着他们的阿尔法:“我是说……我们的秘密基地!D-17!你们不觉得,跟这鬼地方比起来,我们那个堆满罐头、有冰镇西瓜、有发电机、有净水器、还有阿尔法看门的地方……”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暖意,“才更像‘家’吗?”
沈砚愣了一下,随即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明朗的、如同拨开阴云的阳光般的笑容。
他伸出手,用力拍了拍陈默的肩膀,目光扫过苏晚清冷的侧脸,扫过冷轩沉默却坚实的背影,最后落在阿尔法那覆盖着墨绿鬃毛的大脑袋上,声音笃定而清晰:
“而且……”他补充道,琥珀色的眼底映着同伴的身影,“还有了家人。”
这句话像一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每个人心底漾开无声的涟漪,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陈默咧嘴一笑,率先伸出紧握的拳头,悬在几人中间。
沈砚毫不犹豫,带着笑意的拳头碰了上去。
冷轩沉默着,但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包裹着黑色作战手套的拳头也稳稳地贴上。
苏晚看着眼前这几只紧握的、沾染过污血也传递过力量的拳头,墨色的眼眸深处,冰封的湖面似乎有极细微的融化。
她抬起手,白皙但指节分明、同样蕴含着力量的手,轻轻握拳,碰了上去。
“呜!”阿尔法似乎感受到了这无声的誓言和凝聚的气氛,巨大的爪子也迫不及待地从车窗缝隙里伸出来,厚厚的肉垫努力地想要够到中间的拳头。
几只手和一只爪紧紧地碰在一起。
“阿尔法小队——”沈砚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
“永不言弃!”西人一狗的声音,在这片末世的废墟之上,如同金石相击,清晰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