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仲岳的刀锋带着死亡的气息紧贴苏晨的咽喉，冰凉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
殿内烛火被他狂暴的杀意激得一阵摇曳，光影在女帝苍白如纸的脸上跳动，更添几分惊悚。
面对这瞬息可断的屠刀，苏晨却置若罔闻！
苏晨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求生欲，仿佛都在那个疯狂的提议出口的瞬间被彻底点燃、烧成了无畏的灰烬！
苏晨的目光，没有半分偏移，依旧如同淬火的钉子，死死钉在龙椅上那个仿佛灵魂都被抽离的女子脸上。
女帝沐婉晴的声音终于响起，那是一种被巨大惊骇抽干了所有情绪，只剩下一片冰冷荒芜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被寒风吹裂的石子：
“掘皇陵……你知道这意味这什么？”
苏晨当然知道意味什么，但在死面前又有什么用。
女帝身体微微前倾，宽大的玄色常服袍袖下，手依旧死死扣着龙椅扶手，指节惨白。
那双空洞了片刻的凤眸，此刻重新凝聚，燃烧着一种近乎刻骨的惊悸和后怕，死死盯着苏晨，仿佛要穿透他疯狂的皮囊看清最深处的灵魂：
“你要朕……为你陪葬？！”
“为我陪葬？”苏晨咧开嘴，发出一声极其难听、如同夜枭般的短促笑声，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与自毁的决绝。
“陛下，你都要杀我了。都要让我去当那断子绝孙的阉狗了，我难道不该拉着你一起下地狱吗？”
苏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赤红着眼睛的、发泄般的咆哮：
“你把我逼上绝路的，那我就拉你下地狱，你不想我好过，那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苏晨猛地甩开秦仲岳架在脖子上的刀锋这动作极其危险，刀锋瞬间在他脖颈划出一道细浅的血痕。
往前又踏了一步！这一步，离那象征至高权力的台阶更近？
“办法！”苏晨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似乎都能喷到冰冷的金砖台阶上。
“陛下，你逼我出的办法。我给出了！”
“就这个”
“一个足够，毒到能毒死你，也能毒死我，更能毒死这大周朝百世基业的毒计。”
苏晨脸上露出一个近乎病态的、扭曲的笑容，首视着沐婉晴那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凤眸，如同在宣告末日的宣言：
“女帝！陛下！”
“你敢用吗？”
空气再次凝固。
只有苏晨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秦仲岳因为愤怒和震惊而陡然加重的呼吸在殿内回响。
那一线细细的血痕在苏晨脖颈上显得格外刺眼。
“······”
龙椅上。
沐婉晴沉默了。
极致的震怒、被疯狂冲击的晕眩感之后，一种冰冷刺骨的、前所未有的寒意，如同殿外呼啸的北风，骤然灌满了她的西肢百骸。
苏晨不是在开玩笑。
更不是在赌气。
苏晨是真的在计算，在实施。用最极端、最恶毒的方式，回应她将苏晨逼入绝境的举措。
苏晨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在她脑中盘旋：
“掘皇陵……”
“前朝的……”
“五国的……”
“太祖的…先帝的…”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剧毒的冰刺，狠狠扎进她作为皇帝、作为大周江山守护者、作为宗法最高象征的灵魂最深处！
掘前朝陵？ 五国亡国之君陵寝？纵是敌国，亦是帝王！此等行径，暴虐之名必将遗臭万年！与蛮夷何异？
掘太祖陵？！开国圣祖，龙眠之地，一砖一瓦皆是国运所系！
一旦动土，无论成败，大周立国根基的合法性将瞬间崩塌！民心尽失，天厌之！史笔如刀，诛心刻骨！
更遑论那些前朝、五国的皇陵，其中盘踞了多少早己渗透的江南世家利益？
多少地方豪强视之为祖产荫蔽？牵一发，必将引动半个江南乃至更大范围的暗流汹涌！
此计一出……
国本动摇，天威尽丧。天下共诛。
而她自己这个主谋……必然背负万世唾骂的昏君之名，与那商纣周幽一样，将会遗臭万年。
苏晨他是真的想把一切都拉下深渊！把整个大周朝廷，连同她这位龙椅上的人，一起拖进无边的黑暗！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拍打着沐婉晴的意识。
但在这惊涛骇浪般的恐惧之下，另一个更加冷酷、更加根植于帝王骨髓的声音却在缓缓升起……
玉门关……十五万即将饿死的将士……
突厥铁骑虎视眈眈，随时南下屠戮生灵……
国库空虚到可笑的一万石存粮、十万两存银……
江南世家如跗骨之蛆，断粮、断盐、阻漕运……就是要眼睁睁看着朝廷崩溃！看着江山变色！
国，己在深渊边缘！
正统？尊严？宗法？名声？
在亡国灭种、江山倾覆的现实面前……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还有几分重？
绝境如斯……似乎……只剩下唯一的选择？
要么眼睁睁看着玉门关破，生灵涂炭，自己作为亡国之君被钉上耻辱柱……
要么……行此大逆毒计！冒天下之大不韪！背上万世骂名！换取一线苟延残喘、甚至……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
这念头是如此罪恶，却又带着一种地狱般的诱惑力！
它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拉扯着沐婉晴摇摇欲坠的理智。
不知过了多久，在死寂得令人发疯的大殿中。
女帝沐婉晴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动作仿佛耗尽了她的力气。
女帝抬起头，再次看向阶下那个眼神疯狂、脖颈染血、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青年。
烛光映在她苍白无比的脸上。
那眼神里的惊悸、震怒、恐惧……最终沉淀为一种令人心悸的幽深和……审视的冰冷。
女帝的唇角，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向上牵扯。
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面对毁灭性剧毒时的认命与……发现此毒确实有用的复杂感受。
一个冰冷得如同九幽寒冰的字眼，终于从她齿缝间挤出，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宣判般的意味：
“苏晨……”
“你……够毒。”
“让我真的拿不下主意啊”
“为何你会想出这样的一个毒计，要我两为难”
“用，遗臭万年，不用，随时随地的突厥入侵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