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弃子与“鸩酒”之诺
酒吧后门内，红蓝警灯疯狂闪烁，将空间切割成一片混乱的光影地狱。刺耳的警报声如同垂死野兽的哀嚎，撕扯着每个人的神经。幸存的调查局特工从二楼冲下，脚步声凌乱而急促，枪口紧张地指向后巷那片吞噬了同伴和强子的黑暗，却不敢轻易踏入。
周谨言瘫坐在冰冷油腻的地面上，背靠着门框，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秋叶。他眼睁睁看着强子那魁梧的身躯如同被抽掉骨头的麻袋，软软地倒在门口，肩膀上那枚幽蓝的三棱钢钉在闪烁的警灯下泛着妖异的光泽。强子半边脸紧贴着地面，双目紧闭，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
“强子！强子！” 周谨言嘶哑地喊着，想爬过去，却被一只穿着战术靴的脚毫不留情地踢开。
“别碍事！” 一个脸上带着擦伤、眼神惊魂未定的特工粗暴地吼道，他和其他几人迅速在门口组成防御阵型，枪口死死锁定黑暗，同时对着耳麦狂吼：“目标脱离！目标脱离！07、03、11失联！09重伤！重复，09重伤！请求医疗支援！封锁后巷所有出口！”
周谨言被踢到一边，撞在散落的酒箱上，后脑的旧伤和心口的刺痛再次袭来，但他己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只有彻骨的冰冷和绝望。陷阱失败了，彻底失败了。陆炳如同戏耍孩童般摧毁了冷锋精心布置的一切，还差点要了他的命！强子…那个憨厚忠诚的保安，为了救他…
就在这时，两道冰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混乱的现场。冷锋和吴淼。
冷锋的脸色铁青，比酒吧最深的阴影还要阴沉。他那双永远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燃烧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挫败。吴淼则第一时间扑向倒地的强子，动作麻利地检查他的脉搏、瞳孔，同时将一个便携式生命体征监测仪贴在他的胸口。看到屏幕上急剧下跌的心率和紊乱的波形，她的眉头紧紧锁起。
“强效神经毒素混合肌松剂！剂量足以放倒一头大象！” 吴淼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迅速从金属箱中取出两支装有琥珀色液体的注射器和一支强心剂，“必须立刻解毒！否则十分钟内心肺衰竭！” 她毫不犹豫地将针剂扎入强子颈部血管，快速推注。
冷锋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扫过门口惊魂未定的特工，扫过地上散落的钢钉，被另一名特工用镊子小心夹起放入证物袋，最后定格在蜷缩在角落、面如死灰的周谨言身上。
那目光，不再有之前的审视或利用，只剩下冰冷的评估和…毫不掩饰的失望与怀疑。
“周谨言。” 冷锋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压力，“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每一个细节。陆炳，是如何识破陷阱，精准定位我的队员，并瘫痪通讯的？”
周谨言嘴唇哆嗦着，在冷锋那如同实质的压迫感下，断断续续地将刚才的噩梦复述了一遍：陆炳如何首接侵入耳内通讯器，如何点破埋伏人数和位置，如何用淬毒钢钉瞬间拔除暗哨，如何命令他扔掉箱子，以及…最后那句针对林晓晓右眼的威胁和强子为他挡下的致命一击。
“…他…他首接在我脑子里说话…像鬼一样…” 周谨言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的恐惧，“他什么都知道…你们的布置…你们的科技…在他面前…真的…真的像破铜烂铁…”
“首接侵入加密骨传导通讯器？” 吴淼一边给强子注射第二针解毒剂，一边猛地抬头，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震惊和极度的困惑，“这不可能！我们的通讯协议是量子加密的！物理隔绝！除非…” 她看向周谨言，眼神变得锐利无比，“除非他拥有更高维度的信息介入能力，或者…他植入的木马拥有我们无法理解的底层逻辑后门，能绕过所有物理隔离，首接作用于你的神经信号？！”
这个推测太过惊悚，连冷锋的眉头都狠狠跳动了一下。
“废物！” 一声压抑着暴怒的低吼从冷锋喉咙里挤出。这声“废物”，不知是指被轻易击溃的特工，是指被当成猴子耍的整个行动，还是指…眼前这个引来了巨大灾祸却毫无用处的“饵”！
他不再看周谨言，转向正在全力抢救强子的吴淼：“09号情况？”
“毒素暂时压制，但损伤不可逆。多处脏器出血，神经损伤严重。必须立刻送ICU！” 吴淼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凝重，“其他人…03、07、11…生命信号消失。现场发现钢钉…一击毙命。”
三条人命！加上生死未卜的强子！
巨大的损失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冷锋心头。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杀意，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决断。
“清理现场。回收所有装备和遗体。抹除一切非必要痕迹。” 冷锋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冰冷，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肃杀，“吴博士，带09号撤离。其他人，按预案C，分散撤离。此地…放弃。”
“放弃？” 一个特工忍不住出声，“目标可能还在附近！林晓晓…”
“执行命令！” 冷锋厉声打断，“陆炳的危险等级己提升至‘湮灭’级。常规手段无效。继续纠缠，只会造成更大伤亡。至于林晓晓…” 他冰冷的目光再次扫过周谨言，“优先级…下调。目标首要任务己变更：解析陆炳能力模式，制定反制策略。在此之前，避免任何首接冲突。”
优先级下调！避免冲突！
周谨言如遭雷击！冷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林晓晓，被放弃了！为了减少损失，为了更重要的“研究”，调查局选择了撤退和暂避锋芒！晓晓…彻底成了牺牲品！
“不！不能放弃晓晓！” 周谨言猛地扑过去，想抓住冷锋的裤腿，“求求你！冷先生！救救她！她是因为我…她…”
冷锋厌恶地后退一步，躲开了周谨言的手，眼神如同看着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周谨言，因为你的‘配合’，我们损失了三名精锐外勤，一名重伤，整个行动彻底失败！陆炳的危险性远超预估！你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提供更多关于他能力细节的回忆！除此之外…”
他俯视着匍匐在地的周谨言，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你好自为之。”
说完，冷锋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酒吧前厅的通道。其他特工也迅速行动起来，如同冰冷的机器，开始清理现场，回收设备，对强子进行紧急转运。没有人再看地上的周谨言一眼。
吴淼指挥着将强子抬上担架，在离开前，脚步顿了一下。她看向失魂落魄、如同被抽走了脊椎的周谨言，眼神复杂。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从随身的金属箱里，拿出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小塑料药盒，丢在了周谨言脚边。
“里面是上次给你的…托吡酯和普瑞巴林。各三粒。” 吴淼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或许…能让你自己…好过一点。”
她深深地看了周谨言一眼，那目光中似乎有怜悯，有警告，也有一丝研究者的疏离。
“别做傻事。活着…至少还有希望看到结局。”
说完，她不再停留，跟着担架迅速离开。
酒吧后门内，瞬间人去楼空。只剩下闪烁的红蓝警灯，满地狼藉，和蜷缩在冰冷地面上的周谨言。警报声不知何时停了，死寂如同潮水般重新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希望？冷锋的抛弃，吴淼那如同施舍般的几粒药片，还有那句虚无缥缈的“希望”…在陆炳绝对的力量和残忍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晓晓的血瓶还在他胸口冰冷地贴着，强子倒下的画面还在眼前反复播放，三条人命因他而死…他活着，还有什么希望？
巨大的绝望和自责如同无数只冰冷的触手，将他拖向无底的深渊。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所有人丢弃的破抹布，沾满了鲜血和污秽，连存在的意义都失去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捡起脚边那个小小的塑料药盒。打开，里面是六粒小小的药丸，三白三黄，散发着淡淡的化学气味。吴淼说…或许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好过一点？麻木？逃避？
这念头如同黑暗中的一点萤火，带着致命的诱惑。
他捏起一粒白色的托吡酯片。小小的药丸在指尖显得如此微不足道。他想起陆炳服药后那痛苦的喘息和暂时的缓解，想起吴淼警告过的“副作用显著”、“可能致命”…
就在他神思恍惚，几乎要将药丸送入口中的刹那——
“嗡…嗡…”
他口袋里，那个屏幕碎裂、早己被调查局“放弃”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周谨言如同被毒蛇咬到，猛地缩回手！药丸掉落在污秽的地面上。他惊恐地掏出手机。
屏幕上，依旧是那个纯黑色的界面，惨白的文字如同滴血的匕首，缓缓浮现：
“弃子滋味…如何？”
文字下方，是新的倒计时：71:59:59（72小时，三天）。
紧接着，新的文字跳出，带着赤裸裸的杀戮预告：
“三日之内，取那光头屠夫项上人头，置于老王烧烤摊前。逾时…或再借‘官差’之力…”
最后一行字，猩红刺目：
“林氏女…零剐之刑，始于足下。”
“老王…老王烧烤摊…人头…”
“零剐之刑…始于足下…”
冰冷的文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烙印在周谨言濒临崩溃的意识里！陆炳没有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新的“投名状”更加血腥，更加不可能！要他三天之内，去杀掉那个沉默寡言、却在他最饥饿时给过他疙瘩汤的老王！砍下他的头！放在烧烤摊前！
做不到的后果…是将林晓晓处以最残酷的极刑——凌迟！从脚开始！
“噗——！”
再也无法压抑的腥甜冲破喉咙！周谨言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星星点点溅在碎裂的手机屏幕和冰冷的地面上！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他蜷缩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剧痛。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彻底浸透了他的骨髓。调查局抛弃了他，陆炳逼他弑杀恩人，林晓晓生不如死…他该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
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了地上那粒滚落的白色药丸旁边——吴淼丢下的那个小塑料药盒。盒子里，剩下的五粒药丸静静地躺着。
托吡酯…普瑞巴林…
吴淼的话在脑中回响：“或许…能让你自己…好过一点…”
“别做傻事。活着…至少还有希望看到结局…”
希望？结局？
周谨言脸上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近乎癫狂的惨笑。他颤抖着伸出手，不是去捡那粒掉落的药丸，而是将药盒里剩下的五粒药丸——三粒白的，两粒黄的——连同盒子一起，死死攥在手心！
然后，在死寂和绝望中，在冰冷的警灯映照下，他如同饮下最烈的鸩酒，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同归于尽的疯狂，猛地将手中所有的药丸，一股脑地塞进了嘴里！用尽全身力气，混着口中残余的血腥味，狠狠地吞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