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血契之盟与“饵”的觉悟
“林”字刻痕,如同滴血的诅咒,深深烙印在周谨言的视网膜上。那暗红粘稠的液体,在碎裂的手机屏幕幽光映照下,折射出令人心胆俱裂的色泽。旁边那缕带着血痂的乌黑发丝,更是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刺穿了他最后一丝侥幸!
晓晓的血!晓晓的头发!
陆炳这个疯子!他真的动手了!虽然没有割耳,但这“贺礼”所代表的伤害,足以让周谨言想象出林晓晓遭受的痛苦和恐惧!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周谨言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双眼瞬间被血丝布满,如同濒死的野兽,猛地扑向那个污秽中的玻璃瓶!
“周先生!别碰!脏!” 强子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抱住状若疯魔的周谨言。他能感觉到怀里这具身体爆发出惊人的、绝望的力量在疯狂挣扎。
赵大川则被那血腥的小瓶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语无伦次:“血…血!我的妈呀!报警!快报警!这他妈是杀人啊!”
“不能报警!” 周谨言猛地扭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赵大川,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报警…晓晓和老王…必死无疑!陆炳…他就是个魔鬼!他做得到!”
赵大川被他眼中的疯狂和话语中的血腥味震慑住了,报警的念头瞬间被更大的恐惧淹没。他毫不怀疑那个藏在黑暗中的“陆炳”真能干出灭门的事!他只是一个想赚钱的酒吧老板,不想卷入这种要命的江湖仇杀!
“那…那怎么办?!” 赵大川的声音带着哭腔。
周谨言停止了挣扎,任由强子架着,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死死盯着被强子小心翼翼用纸巾包裹起来、隔绝了污秽却隔绝不了血腥气息的玻璃瓶,胸膛剧烈起伏。极致的悲痛、愤怒、恐惧和无力感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就在这时,他破碎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依旧是那个纯黑色的界面,惨白的文字如同墓碑刻字般浮现:
“血瓶为鉴,信守承诺。林氏女,暂留残躯。七日之期,百万金至。地点不变,子时交割。逾期,或再行不轨…下一瓶,装其心。”
文字下方,是新的、冰冷的倒计时:167:59:59(七天)。
心!他要挖出晓晓的心!
周谨言眼前一黑,喉头一甜,一股腥甜涌上,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陆炳的残忍,远超他的想象!这己不是威胁,而是赤裸裸的虐杀预告!
“百…百万金?七天?!” 赵大川也看到了屏幕上的字,吓得脸都绿了,“我…我上哪去弄一百万现金?!把我酒吧卖了也不够啊!周先生!这…这…”
周谨言没有理会赵大川的哀嚎。他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后巷污浊冰冷的空气。那空气里混杂着垃圾的腐臭、血腥的甜腥和他自己绝望的味道。再次睁眼时,那赤红疯狂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令人心悸的、冰冷的死寂。
他推开强子的搀扶,踉跄着站稳。弯腰,用颤抖却异常坚定的手,捡起了地上那个被纸巾包裹的、如同烙铁般滚烫的玻璃瓶。他将其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捏碎它,又仿佛那是他仅存的、与林晓晓性命相连的凭证。
“回…医院。” 周谨言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感。他不再看赵大川和强子,拖着虚脱的身体,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般,朝着医院后门的方向挪去。
病房内,灯光惨白。
周谨言如同失去灵魂的躯壳,僵首地躺在病床上。手背上重新接上了输液管,冰冷的药液一滴滴流入血管,却无法驱散他内心的冰寒。那个装着血和头发的玻璃瓶,被他紧紧捂在胸口官袍的内衬里,紧贴着心脏的位置。那冰冷的触感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林晓晓的遭遇和陆炳的残忍。
赵大川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病房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念叨着“一百万…七天…完了完了…” 。强子则沉默地守在门口,像一尊门神,憨厚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困惑。
病房门被无声地推开。
冷锋和吴淼如同两道冰冷的阴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冷锋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瞬间落在周谨言苍白死寂的脸上,又扫过焦躁不安的赵大川,最后定格在周谨言紧捂胸口的手上。
吴淼则第一时间看向连接着周谨言的各种医疗监护仪器。心率、血压、血氧…数据异常波动,脑电波图谱更是呈现出极度紊乱的高幅慢波和尖波爆发,显示出患者正处于剧烈的精神创伤和应激状态。
“周先生,看来你的‘休养’并不平静。” 冷锋的声音打破了病房的沉寂,一如既往的平稳,却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能解释一下,半小时前,你们三人为何出现在医院后巷?以及…你身上为何残留着如此剧烈的肾上腺素和皮质醇水平?”
周谨言紧闭双眼,一言不发,只是将捂着胸口的手攥得更紧。玻璃瓶坚硬的棱角硌得他生疼。
“冷…冷先生!” 赵大川如同看到了救星,扑了过来,语无伦次,“救命啊!有人…有疯子要杀我们!绑架了晓晓!还…还送来一瓶血!威胁要一百万!不然就挖心!您…您快管管啊!”
“绑架?威胁?” 冷锋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目光如电射向周谨言,“周先生,是这样吗?对方是谁?”
周谨言依旧沉默。陆炳的警告“报警必死”如同紧箍咒。他不能冒险!尤其不能将冷锋他们牵扯进来,那只会让事情更复杂,更可能激怒陆炳!
吴淼走到病床边,手中的平板电脑屏幕上快速调出了医院后巷模糊的监控画面。“后巷监控拍到你们在垃圾站附近停留,周先生情绪激动,有物品传递动作。之后,周先生似乎受到极大刺激。” 她将平板转向冷锋,“结合生理数据,赵老板所言…有一定可信度。”
冷锋看着监控画面中周谨言扑向地面的模糊身影,以及他此刻死寂的状态,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周先生,” 他走近一步,声音带着强大的压迫感,“隐瞒没有任何意义。对方能在医院附近实施绑架、传递威胁物品,其危险性和对我们的挑衅不言而喻。这不仅关乎你的人身安全,更关乎我们协议的执行和潜在的公共安全风险!告诉我,对方是谁?特征?如何联系你?”
“是…是…” 赵大川想开口,却被周谨言猛地投来的、如同深渊般冰冷的眼神硬生生堵了回去。
周谨言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中,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和恐惧,只剩下一种令人心寒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决绝。
“他…叫陆炳。” 周谨言的声音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前朝…锦衣卫。与我…同遭天罚至此。” 他选择性地透露了部分信息,隐去了陆炳与他的具体恩怨和“投名状”细节。
“锦衣卫?陆炳?” 吴淼镜片后的目光瞬间亮了起来,手指在平板上飞快操作,“同名历史人物?嘉靖朝锦衣卫指挥使?时空位移确认案例二?!” 她的语气带着研究者的兴奋。
冷锋的表情依旧冷硬,但眼神锐利如刀:“他的目的?”
“钱。百万现金。七日内。” 周谨言言简意赅,“地点…酒吧后巷,子时。”
“他如何联系你?威胁物品如何送达?” 冷锋追问。
周谨言沉默了一下,缓缓从枕头下摸出那个屏幕碎裂的手机:“此物…可收其讯。神出鬼没…防不胜防。” 他没有说出陆炳能首接控制手机的事。
冷锋接过手机,递给吴淼。吴淼立刻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银色仪器,连接到手机接口上,仪器屏幕瞬间亮起,无数绿色的数据流飞速滚动。她的眉头越皱越紧:“底层协议被强行注入…未知加密通讯模块…远程接管痕迹…这技术…很原始,但极其高效隐蔽,绕过了我们之前的‘安全升级’!像是…某种高度定制化的硬件木马?”
“陆炳…掌握着超越其时代认知的电子入侵技术?” 冷锋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这超出了他们对“时间位移者”的常规评估。“吴博士,能否反向追踪信号源?锁定他的位置?”
“很难。” 吴淼摇头,手指在仪器上快速敲击,“信号是单向注入,源端高度隐匿,可能使用了跳板或一次性中继设备。而且…这个木马模块似乎有自毁触发机制,强行破解可能导致数据清零。需要时间…”
“我们没有时间!” 赵大川急得跳脚,“七天!一百万!拿不出来,我们都得死!冷先生!您得想想办法啊!保护我们!抓住那个疯子!”
冷锋没有理会赵大川的聒噪。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背影如同一块冰冷的磐石。片刻后,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病床上面如死灰的周谨言身上。
“周先生,” 冷锋的声音低沉而清晰,“陆炳的目标是你。他的威胁基于对你的控制和信息的单向传递。被动防御和筹钱满足其贪欲,只会让他得寸进尺,将所有人拖入更深的泥潭。”
他走到病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周谨言,那目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想要破局,救出林晓晓,彻底消除这个威胁,只有一个办法。”
周谨言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聚焦,他看向冷锋。
“引蛇出洞。” 冷锋一字一顿地说,“利用下一次交易——七日后子时,酒吧后巷的交割——设下陷阱,将其…抓捕或清除!”
“抓捕?清除?” 赵大川倒吸一口凉气,“他…他可是锦衣卫!杀人不眨眼的!”
“此世,是我们的主场。” 冷锋的语气带着强大的自信和冰冷的杀伐之气,“我们有他无法想象的武器和监控网络。只要他敢露头,就绝无逃脱的可能。”
他看向周谨言:“但这需要你的配合。作为诱饵,你需要严格按照约定,携带…或伪装携带百万现金,出现在指定地点。我们会提前布控,确保你的绝对安全。”
诱饵?
周谨言的心猛地一沉。这无异于将他再次置于刀尖之上!陆炳的凶残和警觉超乎想象,一旦发现陷阱…
“绝对安全?” 周谨言嘶哑地反问,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弧度,“陆炳…非寻常人。他能在尔等监控下,如入无人之境,取药,送‘礼’…他的手段,尔等…真能掌控?”
“风险存在,但可控。” 冷锋没有回避,“我们会动用最高级别的装备和技术。吴博士会为你提供紧急防护和通讯装置。同时,” 他目光扫向脸色发白的赵大川,“赵老板的酒吧和周边环境,将成为最佳的布控点。我们需要你提供酒吧及后巷的详细结构图,以及…配合我们进行一些必要的环境改造和诱饵布置。”
赵大川一听要动他的酒吧,脸都白了:“改…改造?冷先生,这…这会影响生意啊!而且…万一打起来…”
“这是命令。” 冷锋的语气不容置疑,“协助抓捕高危‘异常个体’,是协议赋予你的义务,也是你唯一能摆脱威胁的途径。否则,陆炳不死,你的酒吧,永无宁日。”
赵大川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哭丧着脸点头。
冷锋重新看向周谨言,目光锐利:“周先生,这是唯一能救林晓晓、保你自身、并彻底摆脱陆炳的机会。你,别无选择。”
周谨言闭上了眼睛。冷锋的话如同冰冷的铁锤,砸碎了他最后一丝幻想。是的,别无选择。无论是为了晓晓那渺茫的生机,还是为了自己,甚至是为了被牵连的赵大川和老王,他都必须成为这个“饵”。
引虎狼入笼,以身为饵。
这几乎是十死无生的绝路。但他…必须走。
他缓缓睁开眼,眼中那死寂的疲惫,被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所取代。他艰难地撑起身体,看着冷锋,一字一句,如同签订血契:
“我…做。”
“很好。” 冷锋微微颔首,对吴淼示意。
吴淼立刻从随身的金属箱中拿出几件小巧的装备:一个薄如蝉翼、类似皮肤贴片的传感器;一个伪装成普通纽扣的微型摄像头;还有一个比米粒略大、需要植入耳道深处的微型骨传导通讯器。
“这些装置,会实时将你的生命体征、位置、视野画面和声音传回指挥中心。” 吴淼一边解释,一边熟练地开始为周谨言安装,“生命体征异常或遭遇攻击,我们会第一时间反应。通讯器保持静默,只有我们单向联系你,避免暴露。关键时刻,按动贴片边缘三下,视为求救信号。”
冰冷的器械贴在皮肤上,微小的装置植入耳道深处,带来异物感和一种被彻底监控的冰冷。周谨言如同一个被武装起来的傀儡,默默承受着。
“另外,” 冷锋拿出一张打印纸,上面是酒吧和后巷的平面简图,“标注所有可能的出入口、制高点、视线死角、以及…你认为陆炳最可能出现和隐藏的位置。”
周谨言接过笔,看着图纸上熟悉的酒吧轮廓和后巷的污秽角落。他的手在颤抖。标注这些,无异于亲手为陆炳可能的葬身之地画下蓝图,也为自己铺设通往深渊的道路。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回忆着陆炳两次出现时的鬼魅和选择的藏身点。他用颤抖的笔尖,在图纸上几个关键位置画下了标记。其中,酒吧后厨连接后巷的备用小门、后巷深处一个废弃的配电箱凹槽、以及储藏室上方通风管道入口,被他着重圈出。
“很好。” 冷锋收起图纸,看了一眼时间,“从现在起,你安心养伤。七日后,子时,成为最完美的‘饵’。吴博士会确保你的身体状态达到要求。赵老板,” 他转向面无人色的赵大川,“立刻清空酒吧二楼及以上所有非必要人员!明天开始,会有人以‘消防检查’和‘电路改造’名义进驻你的酒吧。全力配合!如有泄露…” 他眼神冰冷,“后果自负。”
交代完毕,冷锋和吴淼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病房。
病房内,死寂重新降临。
赵大川瘫坐在椅子上,如同被抽干了力气。
强子依旧沉默地守在门口,眉头紧锁。
周谨言则缓缓躺了回去,闭上了眼睛。胸口的玻璃瓶冰冷依旧,耳道深处的微型通讯器传来细微的电流嗡鸣。他感觉自己像一颗被精心布置的棋子,即将被投入一场生死未卜的棋局。
成为“饵”的觉悟,如同冰冷的毒液,在他心底蔓延。
七日后,子时,酒吧后巷。
那里,将是猎场,也是…他为自己和晓晓搏命的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