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京都苏知青要入赘姜家的事,长了翅膀似的飞向了大队的各家各户。
"什么?入赘?苏知青?"
一石激起千层浪。
大家纷纷议论开来。
"什么情况?"
"听说苏知青是姜糖那丫头的亲爸,特意来找她们娘俩的。"
"我还以为搞大姜家小闺女肚子的是个流氓呢,没想到是从京都来的城里人,瞧着条件也不错。"
"不错能入赘?我看就是个驴屎球子外面光的货,内里穷得叮当响!”
一群人正扎堆说着,大哥姜大树哼着小曲儿走近,他故作高声,“大家都在那就好办了。我家要把祖上的泥土房推了建青砖大瓦房,人手缺的紧,不知道有没有人想来帮忙啊?”
说完,扫视一圈,眼底满是傲然。
一群村民们顿时炸锅。
青砖大瓦房,那得一千多吧?
都是同样干活上工的,姜家哪来的钱盖新房啊?
难不成......是苏知青给的钱?
有人没忍住问了出来。
“嗨呀!可不就是我小妹眼光好,我们一家都跟着沾光吗?苏知青非要给我们盖,说要大家住的舒服点,根本推脱不掉啊。”
姜大树脸上的笑都合不拢嘴,心里得意极了。
苏越山这么有钱,以后可不得孝敬他这个大舅哥吗?
等妈一撒腿归西,家里掌事的就是他姜大树。小妹一家要是听话,乖乖把苏知青的嫁妆贡献出来,那皆大欢喜一起过好日子。
要是不听话,就把他们赶出去自立门户,然后大瓦房全是自己的喽!
想到将来的美好生活,姜大树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舒畅起来。
他这话一出,周围村民们纷纷交换起了眼神。
"哎呦!我的天啊!那苏知青家得有多少钱啊?"
"是啊,姜老大这是要发达了呀!"
"小暖真是好命,找了个这么会疼人的……那什么给不给工钱啊?”
有人说到了正题上。
"什么工钱啊,咱又不是资本家,乡里乡亲的互帮互助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姜大树的话其实没毛病,大家都是一个村的,很多人家彼此间还有亲戚关系,有忙互相帮一把都是常事。
可关键的是,谁家挑农忙时节盖房子啊?每天一个人地里挣的工分算起来也有一块钱左右,关系着年底能不能过个好年呢。
几个汉子显然都这么想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没一个主动站出来帮忙的。
“行了,看你们那小心眼样。我们家是那便宜自己祸害别人的主吗?放心吧,房子你们早晚两趟帮忙盖就行了,我家管饭。”
这倒是能接受,还可以替家里省粮食呢,何乐而不为呢?大家都跃跃欲试起来。
"那......咱去凑凑热闹呗!"
"是啊,是啊,加我一份儿。"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纷纷起身朝姜家大院走去。
*
姜家的房子和村里人家基本没两样,都是墙用泥裹住的秸秆垒起来的泥草房。
要说不同之处,那就是家里人太多住不下,在主屋两边陆陆续续又建了两间房,形成个半包围院子,中间的大香椿树在夏天带来一片阴凉。
程爱华不准备建个完整的大房子。虽然那样气派,但是一下子都推了大家伙可不就没地方住了吗?
拆一间盖一间,大家轮流挤挤呗,等新房子干了就立马腾进去住,不耽误事。
而且这事是苏越山那小子起的头先出的钱,怎么也要让他们一家三口单独住一个房子里吧,那样干啥事都方便以后也不用看其他人眼色。
程爱华正按自己的打算指挥儿媳们把西院的家具抬出来,听到大儿子一路吹牛皮的动静,气得太阳穴首抽抽。
这肚子里存不住东西的货,真是被他老爹惯坏了!
程爱华想起那死鬼男人就心烦。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族上是三代单传,大儿子大树一出生就受尽婆家人的溺爱,尤其以姜父最夸张。
名字为啥叫大树,还不是希望这棵独苗苗长成开枝散叶的大树。
即使后来陆陆续续又有了两个儿子,姜父还是把大儿子放第一位,甚至为了满足老大吃鱼的愿望把自己淹死了,留下还怀着遗腹女的程爱华,独自拉扯大几个孩子。
这种蠢家伙,程爱华想想就恨不得咬死,为此也很看不上大儿子。
村里人己经走进了院子,见到程爱华忍不住又确认他们家是不是真的要翻新房子。
程爱华没瞒着,解释道,“这不是我家小暖要结婚了吗?越山那孩子是个孝顺的,说要出钱给翻新翻新,这样他们一家三口也有个能久住的地方。
再说了,家里孙子孙女都大了,也不能老和他们爹妈挤在一起。我寻思着再隔出一两个房间,让他们男娃女娃都分出来住。”
“哎呀!听说你向大队申请的批条上要的都是青砖,你家新女婿手里可有不少钱吧?不会是哪个臭资本家的少爷喽!”梁桂芳羡慕的眼睛都绿了。
这姜风暖凭什么呀?能找这么个金龟婿,肯定有鬼!
程爱华一下子就闻到了空气中的酸醋味,微微挑眉道,“呦,桂芳,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家越山可是根正苗红得很,大家都知道他母亲就是牺牲在咱们这里的。
可怜一个奶娃娃几个月没了妈,你居然还敢说他是资本家的少爷,是想诬陷烈士的后代游大街吗?
再说了,能来帮我们建设农村的知青同志们可都是经历过上面的考验的,你这意思是说知青办做事不负责?”
好大的两帽子扣下来,梁桂芳顿时不敢接话了,面色讪讪,“当我没说行不行?我这不是见识短吗?”顿顿又道,“你家地基大,全盖青砖大瓦房怎么也得五六百块吧?”
“哼!”程爱华冲天翻个大大的白眼,“谁说盖房子的钱都是越山出的?他一个知青哪来那么多钱?我家这是哪一房想住新房子,哪一房就要平摊钱,这一回我可把家底都掏空了,还准备向亲戚们借点呢。
桂芳,你家男人是会计,每个月有工资拿,估计也存了不少钱吧?看你这么热心打探我家的事,不如你回去拿点借我用用。都是乡里乡亲的,别那么小气嘛!”
说完,脸上都挂起大大的笑,好像看到财神爷似的,就要上来挽梁桂芳的胳膊。
梁桂芳在村里抠门的名声和程爱华也差不离,见她靠过来真有打商量的意思,顿时脚底抹油,“瞧我这记性被狗吃了,差点忘了喂鸡。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啊!”
程爱华又看向其他村民,就在他们也打算开溜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可都别在外面胡咧咧,弄得我们一家像是占女婿便宜的一样,多埋汰人。”
“呵呵呵,肯定不会瞎咧咧的。我还说谁家知青下乡带那么多钱呢,原来是平分啊。”
又有人想起来姜家老二是机械厂的正式工。他可是村里唯一的工人,听说今年开始每个月工资涨到二十多块钱呢。
算算他也上了两年的班了,家里又没分家,赚的钱统一交给当家的程爱华,怎么说光二房就赚了差不多一千块了吧。
听说当时买这个工作花掉了三百多,再除去日常吃喝,怎么说也净赚了六七百。
哎呦,要不还是说当工人好呢。
这赚钱真是不得了啊!难怪全大队就姜家能供五个娃娃上学,有那个实力呀。
把话解释开,程爱华脸上又挤出笑来,“各位趁着天气好,有时间都来搭把手把房子盖起来。我家管饭,临了还给糖,让家里孩子吃了甜甜嘴。”
“您都亲自开口了,那咱还有什么可说的,妥妥的。”
“是啊是啊,婶子可得准备好啊,我的胃口比牛还大嘞!”
院子里一时都是快活的气息。
*
等送走了村民,程爱华把姜大树拉到房里。
“把你那两颗大牙收起来!”
程爱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
"妈,盖新房我不笑难道哭啊?"
姜大树满不在乎,反而更嘚瑟了。
"不长心的玩意儿!”狠狠戳了下他的额头,程爱华气得咬牙切齿,"我可告诉你,这房子翻新的钱,你们西兄妹都得掏,谁都逃不掉。"
"妈,你刚刚不是给自己找面子的啊?来真的啊?人家苏越山说了他全出的呀,我们还出什么钱?"姜大树捂着脑袋,委屈的看着程爱华,"有便宜不占,您怎么了嘛?"
看他这副孬熊样,程爱华冷哼一声:"人家苏越山有钱该给他老婆孩子花,你个大舅子凑什么热闹?他要不来,咱们房子还能就不翻新了?"
"妈,你就想着你小闺女,偏心!"
"你说啥?再说一遍!"程爱华眼珠子瞪得溜圆。
"偏心!”姜大树也瞪着眼,”你还不承认?"
"我偏心?呵呵!我偏心个屁!你这小崽子就是欠揍!"
程爱华拧住他的耳朵三百六十度大旋转,“十年前屋里烧炉子咱都熏晕过去了,是谁半夜哭着爬出门找人救我们的?
七年前你媳妇生小雨难产差点没了,是谁预支工资安排她做手术的?兔崽子你说话先问问良心好不好?”
"嗷嗷!妈!疼疼疼,我知道错了~~"
姜大树惨嚎连连,他捂着耳朵,哀怨极了。
"你个败家玩意儿就是被死鬼爹惯的太自私!什么长子次子的,不都是老娘的儿子!等我死了,下去一定找他算账!”
程爱华又是用力拧了几下,这才放过他。
姜大树揉搓着红肿的耳朵,哀叹不己:"我咋就摊上了这么个老娘啊…….."
"滚蛋!"
程爱华又拿擀面杖敲他,“要没我操心,你脊梁骨都能被人戳烂。眼巴巴算计妹婿的钱,要不要脸啊?
还有我不是早让你告诉他们盖房子给分糖吗,你咋没说,是不是想昧下来自己吃?”
“哎呦!那我宁愿不要脸啊!”
“再说!打死你个鳖孙!”
*
“这咋地了?谁又招你不痛快了?”
陈会计坐在炕头上吧唧吧唧抽着旱烟,好奇梁桂芳这娘们干个活怎么摔摔打打的,脸臭的跟茅坑里才捞出来的石头似的。
梁桂芳在程爱华面前闹了好大个没脸,叭叭把事情说给自家男人听,末了不忿道,“咋好事全让她家摊上了?那会儿工作多难得啊,好不容易村西头的老鼠胆要卖工作,咱怎么就差姜老二一步了呢?
明明拿的钱比姜家多五块钱呢!要是那工作归咱家老大多好,这会儿他也不用当个破计分员在地里刨食了。
还有姜风暖那个臭丫头,都那么丢人了咋还有能耐男人要呢?这个苏知青可真不挑嘴啊。
青砖瓦房他们也想盖,那晚的雷咋不劈到这一家子去呢?老天爷不长眼,可怜那些柴都是一点点从山上背回来的……
话说回来,咱霞云长得也不孬,又是黄花大闺女,不如……”
陈会计见自家婆娘那滴溜溜转的眼珠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摆摆手不赞同道,“再有能耐短时间也回不了城,还是叶彬强马上就能带霞云当城里人了。
到时候让他给霞云找个工作,再让她把工作转给老大,老大当首都的工人不比什么都强。管他什么姜老三王老西的,完全不用看在眼里。”
梁桂芳想想觉得这个安排也不错,也不纠结换女婿的想法了。
可想到程爱华马上要过的好日子,依旧恨得磨牙,“那你想想法子呗,别让姜家的新房子盖起来。咱家还没起头呢,凭啥子她家先住上青砖大瓦房?”
陈会计闻言狠狠吸口旱烟,烟雾缭绕间一双三角眼微微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