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一场对决
这座海滨城市形如一条巨大的鲸鱼，安详地卧在万顷碧波之上。而生活在这条鲸鱼上面的人们，就是熙熙攘攘的微生物，每天都在紧锣密鼓地演绎着瞬息万变的悲欢离合。在遥远的时空看起来是微不足道的蜗角微名，是电光石火，却也是他们眼中重如泰山的此时此刻。
据说现在人们生活有两大主题：房子跟孩子。而房子是围着孩子转的。掌控孩子的天下，就是掌控了房子的主动权。这一点，银翅集团可以说深得其中三昧。
银翅的创始人李斯盈是红三代。她没有像哥哥那样投笔从戎，而是在商业大潮汹涌澎湃的时候，嗅到了教育商机，毅然停薪保职下海。在市中心租了一栋楼，开办了一家教育机构——银翅教育集团。凭着她家庭人脉跟杀伐决断的手腕，很快就干得风风火火。
她的教育机构包揽了幼儿园到高中所有的培训，招收的教师有一般院校的小青年，有名校高材生，也有资深退休人士、南漂人员。她的招收宗旨就三个：会教书、听话不惹麻烦、身体健康。就在其他教培机构穷凶极恶地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时候，李总很慷慨大方地贴上了各种津贴。她明白一分钱一分货，啥价格都有它的道理。结果她的教培机构在几年里就招揽了很多人才，形成了稳定队伍。李斯盈毫不费力地就在两年内收回了成本。
她慢慢地积攒起另起炉灶的钱，在市郊一个新开发的小区那里买了一块地皮，建起了私立学校。她明白，只要名头打响了，不怕没有生源。而新建的开发区也会络绎不断地提供新的商机。她是正确的。又过了几年，她的学校变成了新开发区炙手可热的名校。许许多多的新贵旧贵都争着把孩子送过来读书。
同时，她也联袂了当地著名的房地产商，搞起了房地产。
凌云就是她一手栽培出来的继承人。
夏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办公室，将实木地板镀上一层金色。银翅教育集团常务董事、副校长凌云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她纤秀细长的手指旋转着一支派克笔。派克笔冰冷锃亮的光芒随着她的动作不停变化着。
她今年刚刚二十五岁。在同龄人还为了生计而西处奔波的时候，她己经成为当地金字塔尖的一员。
凌云身材修长纤秀，眉眼清丽得如同云端积雪。她仪表翩翩，声音清亮。每次开会，教师学生们都渴望凌校长多讲话。偏偏凌云惜话如金。她明白说多错多。说什么都会斟酌再三。一开口，必定切中要害。她总是放手让手下干活，从不轻易干涉。一旦她出手，必定引人注目。她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喜欢独来独往。就像一只孤独高傲的白鹤。
窗外，校园里的紫薇花开得正盛，粉紫色的花朵在微风中摇曳。这本该是一年中最充满希望的季节，凌云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她站起身，走到窗前，俯瞰整个校园。远处，高三教学楼的复习如火如荼，学生们正在为最后的高考冲刺。
三年了。凌云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见。
三年前的夏天，同样是这样燥热的季节。那时的银翅集团如日中天，连续五年包揽全市高考文理科状元，家长们挤破头也要把孩子送进来。凌云还记得那个下午，她正在会议室听取招生办的汇报，秘书匆匆推门而入。
凌校长，刚刚得到消息，程晓阳签了沐阳集团。"
会议室里顿时一片哗然。程晓阳，当年的中考理科状元，各科接近满分，是各大教育集团争抢的头号目标。银翅集团己经为他提供了全额奖学金和最好的师资保障，所有人都认为他己是囊中之物。
不可能！招生办主任拍案而起。他父亲上周还跟我们确认过意向！凌云用冷冰冰的目光镇住了他。他感到一阵寒意。低下头拿了一张面巾纸擦擦鼻尖上的汗水。
秘书递过一份文件：沐阳那边刚刚开了新闻发布会，陆天野亲自带着程晓阳亮相。
凌云记得自己当时的表情一定很精彩。陆天野，沐阳集团的校长，那个总是面带微笑、看似温文尔雅的男人，竟然在她眼皮底下抢走了最想要的鱼。
更糟的还在后面。接下来的两周，像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样，陆续有十九名顶尖学生转投沐阳集团。银翅集团精心准备的“状元班计划”彻底泡汤。
凌校长，要下雨了。
助理的声音将凌云拉回现实。她这才注意到，窗外不知何时己乌云密布，远处传来闷雷的轰鸣。就像三年前那个暴雨倾盆的傍晚，她驱车前往程晓阳家时一样。
那天，凌云不顾暴雨亲自登门，想要挽回局面。程家的老式小区排水不畅，积水没过脚踝。她踏着水花走到单元门前，却看见陆天野的黑色轿车刚刚驶离。
程父开门时面露难色。凌校长，实在不好意思.。陆校长刚才来过了。
程先生，我们提供的条件绝对比沐阳优厚。凌云顾不上寒暄，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程家光洁的地板上。
不是条件的问题。程父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陆校长说，教育不是交易，而是共同成长。他花了三个小时听晓阳讲他对机器人技术的想法，还承诺联系清华的教授指导他……。
那一刻，凌云如遭雷击。她突然明白，自己输在哪里。银翅集团准备了精美的宣传册、丰厚的奖学金、亮眼的高考数据，却没有人真正去了解这些孩子想要什么。
雨点开始敲打窗户，越来越急。凌云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屏幕上是一份刚刚收到的内部预测报告：今年高考，沐阳集团的一本上线率预计将首次超过银翅，其中理科前五十名中，沐阳可能占据三十以上名次。
报告最后一页特别标注：当年从银翅转投沐阳的二十名学生，全部进入预估的全市前三百名。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凌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董事长办公室。
凌云，看到报告了吗？李斯盈的声音透着压抑的怒火。董事会很不安。如果预测成真，下个招生季我们会非常被动。
我明白。凌云的声音出奇地平静。但高考还没开始，一切还有变数。
挂断电话，凌云走到书柜前，取出一本相册。里面是去年银翅集团二十周年庆的照片。其中一张大合影里，她和陆天野并肩站在前排中央，两人面带微笑，看起来和睦融洽。一对颜值顶配的金童玉女。陆天野身高一米八五，比她高大半个头。那张冠玉一样的长方脸上，挂着温文尔雅的微笑。只有凌云知道，那一刻她多么想撕碎对方虚伪的面具。
相册翻到最后一页，夹着一份剪报。那是本地教育专栏对陆天野的专访，标题赫然写着《教育是心与心的对话——沐阳集团校长陆天野的教育哲学》。
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陆天野确实抓住了教育的本质。那些冰冷的数据和排名背后，是一个个有梦想、有热情的年轻生命。三年前，陆天野看到了这一点，而她只看到了升学率和集团效益。
雨后的校园格外清新，几个高三学生抱着复习资料匆匆走过。远处，沐阳集团的标志性钟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三年前的失利未必就己成定局，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凌云握紧了手中的派克笔，眼神变得坚定而锐利。
陆天野，这次我不会再输了。
他们注定是缠斗到底的冤家。
这时候，秘书神色惊慌地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凌校长，杨董事他、他、他，他深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地说，被杀死在他办公室里。
凌云听到这声惊雷，整个人木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