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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卷宗未眠,胭脂有毒

大理寺少卿值房内,灯火通明。

宋砚端坐案后,玄色常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他面前摊开的,正是玉带河“溺亡案”的初步卷录。李诚的供词清晰,证据链完整,只待后续复核画押,便可移交刑部。

效率很高。

这本该是令人满意的结果。但宋砚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硬木桌面,深邃的目光落在卷录中关于“陆明”指认疑点的那段记录上。

“指甲干净…扼颈痕迹…脚踝勒痕…瞳孔角膜异常…口内无酒气…”

每一个疑点都精准地指向了真相的核心。这绝非一个仅“略懂皮毛”的乡下把式能轻易看破的。尤其是指出“口内无酒气”便能反驳醉酒失足这一点,逻辑之严密,远超寻常仵作。

陆明?

宋砚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在河边被自己“强征”来的清瘦少年。洗得发白的布衫,略显紧张却努力维持镇定的神情,还有那双在分析尸体时骤然亮起、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专注光芒的眼睛……以及分析完毕瞬间缩起脖子、恨不得原地消失的鹌鹑模样。

矛盾。极其矛盾。

一个家道中落、读过几天书的京城少年?这解释单薄得像一层纸。

“待业…” 宋砚咀嚼着这个词。京都居,大不易。一个懂验尸、逻辑清晰的少年,何以沦落到在街头“待业”?

疑点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层层涟漪。他用人,向来以能力为先,不拘出身。但前提是,这个人必须“干净”,来历清晰,可控。

陆明的能力,他亲眼所见,堪称利器。但这利器的来历不明,便如同鞘中藏锋,不知何时会反噬。

宋砚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值房内只有烛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和他指尖敲击桌面的笃笃声。

良久,笃笃声停下。

他起身,走到窗边。夜风带着初冬的寒意灌入,吹动他额前的几缕碎发。

“影七。”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寂静。

没有回应,但窗棂下的阴影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

“查那个陆明。” 宋砚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公事,“京都人士,家道中落,读过书,懂验尸。我要他过往十年的一切,事无巨细。尤其是…他与仵作行当、刑名律例的关联。查清楚,他是谁。”

窗下的阴影无声地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用人不疑?宋砚嘴角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没有的弧度。那是理想。身处大理寺少卿之位,执掌刑狱重权,辅佐东宫,他深知“疑”字的分量。信任,需建立在绝对的掌控之上。尤其是这样一个突然出现、能力惊人的“工具”。

陆明,但愿你真如你所说,只是家道中落,偶得奇术。

宋砚合上窗,将寒意隔绝在外。案头,另一摞待批复的卷宗静静躺着。他坐回案后,重新拿起笔,冰冷专注的神情再次覆盖了那张英俊却缺乏温度的脸庞。

戌时己过,他的工作,远未结束。

与此同时,大理寺卷库。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张、墨汁和灰尘混合的独特气味,沉闷得让人昏昏欲睡。唯一的光源是陆昭书案上那盏摇曳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她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

“城南刘二狗与王麻子斗殴案…起因:争抢一只瘸腿老母鸡…结果:王麻子左臂脱臼,刘二狗赔钱三百文…” 陆昭一边用狗爬般的字迹艰难地誊写着,一边有气无力地念着,眼皮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上月李家和王家为三尺宅基地打官司…诉状写了洋洋洒洒五千字…核心诉求:对方家的鸡总跑到我家菜地拉屎…” 陆昭打了个巨大的哈欠,眼泪都飙出来了。她绝望地看着旁边王寺正留下的那本“范本”——那字迹工整得如同印刷,一丝不苟,力透纸背,像是对她狗爬字的无声嘲讽。

“工伤…这绝对是工伤…” 她揉着酸痛的手腕,内心哀嚎,“写毛笔字对手指的摧残,比解剖刀还狠!”

她偷偷瞄了一眼角落。王寺正像一尊沉默的雕塑,依旧在一丝不苟地用鸡毛掸子清理着书架高处的灰尘,仿佛那些灰尘才是他毕生的敌人。他偶尔会投来一瞥,吓得陆昭赶紧低头,假装自己正沉浸在卷宗的海洋里。

“不行了…再写下去,我可能要先于这些卷宗里的当事人一步‘因公殉职’了…” 陆昭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飘离身体。油灯的光晕在眼前晃动、模糊,卷宗上那些蚂蚁般的字迹开始跳舞。王寺正掸灰尘的声音,仿佛变成了遥远寺庙里催眠的钟声…

咚!

她的脑袋终于支撑不住,重重地磕在了坚硬的桌面上。额头传来的痛感让她瞬间清醒了一秒,但下一秒,更深的困倦如潮水般涌来。她努力想撑起眼皮,徒劳地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只有油灯的火苗还在不安地跳动。

城西,“凝香阁”胭脂铺。

夜色己深,铺子早己打烊。后院的作坊里却还亮着一盏孤灯。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甜腻香气,混杂着各种花粉、油脂和药材的味道。一个纤细的身影背对着门,正借着昏黄的灯光,小心翼翼地用一根细长的银簪,从一个精致小巧的珐琅瓷盒里,挑起一小撮色泽艳丽的嫣红粉末。

那粉末细腻如沙,在簪尖闪烁着的光泽。她将粉末凑到鼻尖,深深嗅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迷醉而诡异的笑容。随即,她手腕轻抖,将粉末均匀地调入面前一钵己调好的、散发着馥郁玫瑰香气的膏脂里,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最珍爱的情人。

银簪在灯下划过一道冰冷的弧光。她哼着不成调的、带着点异域风情的小曲,将调好的胭脂仔细地舀进另一个更华贵的掐丝珐琅盒中,盒盖上镶嵌着一颗小小的、品相不算顶好却足够吸引眼球的粉色珍珠。

做完这一切,她拿起旁边一块湿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银簪和指尖沾染的些许红色。灯光将她擦拭的侧影投在墙壁上,拉长、扭曲,像一个无声的鬼魅。

“好了…” 她对着那盒新制的胭脂低语,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沙哑和甜腻,“明日…就给柳娘子送去…她定会喜欢的…”

她吹熄了灯。作坊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只余那甜腻到令人窒息的香气,在冰冷的夜色中无声地弥漫、缠绕,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正悄然附着在那盒新制的、艳若桃李的胭脂之上。

夜,还很长。大理寺的灯火彻夜未熄,而城西的暗香里,一场无声的杀局,己然备妥了它致命的诱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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