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阙酒庄那冷清古朴的大堂出来,踏入西市主街,喧嚣声浪如同潮水般拍打过来。醉仙楼那气派的朱漆门楼就在不远处,灯火通明,映照着门前黑压压一片攒动的人头。
三层高的朱漆楼阁飞檐翘角,金碧辉煌,门前巨大的鎏金牌匾在午后的阳光下熠熠生辉,刺得人睁不开眼。
陆昭和小吴刚靠近,一个穿着鲜亮绸缎、下巴抬得老高的小二就迎了上来,语气带着点不耐烦的矜持:“哎?两位客官,对不住!您瞧这阵仗,想品鉴咱们的‘神仙醉’或是入内用膳,都得按规矩来,先来后到,劳烦您二位后面排队候着!”
看着眼前这摩肩接踵、望不到头的队伍,小吴倒吸一口凉气:“我的乖乖!这比赶大集还热闹!”
陆昭也皱紧了眉,但来都来了。她拉着小吴认命地排到了队伍最末尾,前后左右都是伸长脖子张望的男男女女,脸上写满了好奇、兴奋和对那“神仙醉”的向往。
陆昭目光扫过周围狂热的人群,压低声音对小吴道:“既来之则安之,正好听听风声。”
“哥几个,这神仙醉当真这么好?喝了真能返老还童?”陆昭凑近一点,装作好奇地问其中一个看着面善些的中年富商。
那富商还没答话,旁边一个穿着更华丽、挺着大肚腩的胖商人就嗤笑一声,带着优越感开口:“哼,小兄弟,你这问的就没见识了!这神仙醉,岂是凡俗之物?那是真正的琼浆玉液!老夫在江南行商时,可是有幸被选中,品过那么一小杯!”
他这话一出,周围排队的人,包括陆昭和小吴前面的几个富商,都竖起了耳朵,好奇地围拢过来。
“哦?王老板真喝过?快说说!啥滋味?”有人急切地问。
王姓胖商人捋着短须,一脸回味无穷:“那香味!啧,无法形容!光是闻一闻,就叫人浑身毛孔都张开了,飘飘欲仙!入口更是……哎哟,一股暖流首冲西肢百骸!老夫当时就觉得精神头十足,眼不花了,腰不酸了,连看账本都觉得字儿更清楚了!你说神不神?”
陆昭内心疯狂吐槽, 脸上却装出惊讶和向往:“真有这么神?那…那怎么才能被选中品尝呢?像我们这样的,有机会吗?”
“机会?”王胖子哈哈一笑,带着点施舍般的得意,“那自然是有的!看到没?这排队登记,就是第一步!把你的名字住址,还有为啥想喝这酒,都登记在册!这叫‘纳名’。登记后,醉仙楼自会派专人,根据名册上的‘缘法’和‘诚心’,甄选出有资格参加开坛大典的‘有缘人’,届时会有专人送上请柬!”
“我可是早在十日开外就托人登记好了的!今儿个是特地为我那不成器的侄儿来补个登记!到时候,在一众羡慕嫉妒的目光里,品那神仙佳酿,那才叫体面!哈哈哈!”
十日开外登记?选中才送请帖?陆昭捕捉到这两个关键信息点,心头微动。
日头渐渐西斜,在拥挤的人群里排队,时间显得格外漫长。醉仙楼的大门开了又关,人流只进不出,队伍不见缩短,反而越来越长。各种关于“神仙醉”和云鹤仙人的议论嗡嗡作响,吵得人脑仁疼。
陆昭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忽然,她瞳孔一缩!只见几个穿着靛蓝色细棉布短褂、腰间系着同色汗巾的小厮,正从醉仙楼的侧门鱼贯而出,手里或捧着酒坛,或拿着单子,行色匆匆,显然是在忙碌跑腿。
那短褂的样式、颜色、质地,与云阙酒庄的小厮,一模一样!
“小吴哥!”陆昭猛地拽了一下身边正踮脚张望的小吴,声音急促低沉,“回!不排了!”
“啊?这就回?”小吴一脸懵,“咱还没进去打听……”
“看那边!”陆昭用眼神示意那几个消失在街角的小厮背影,“同样的衣服!云阙酒庄有,醉仙楼也有!穿这种衣服的小厮满大街都是!光凭这个,没法锁定是哪一家!”
小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傻眼了:“这……这……”
“走!回大理寺!找大人!”陆昭当机立断,拉着小吴挤出拥挤的队伍,朝着大理寺方向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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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值房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
巨大的书案上,堆积如山的卷宗几乎要将宋砚的身影淹没。他端坐案后,墨色的官袍衬得他脸色愈发冷峻,修长的手指正快速翻动着一份发黄的卷宗,眉头紧锁。
赵大和王寺正则分坐在两侧稍矮的书案后,也在埋头苦阅,王寺正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赶紧用袖子捂住嘴。
“啪!”宋砚将手中的卷宗重重合上,扔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捏了捏眉心,眼中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凝重:“又一个!三年前,青州府下辖临水县,一怀胎七月的寡妇,深夜死于家中柴房。报案邻居称其腹部有巨大伤口,胎儿不知所踪!当地仵作草草验尸,以‘野狗拖咬致死,胎儿被食’结案!荒谬!”
赵大抬起头,瓮声瓮气地接口,声音带着愤怒:“大人,俺刚看的这个更离谱!两年前,豫州一个村妇,说是难产大出血死了,一尸两命。可这卷宗里夹着个邻村货郎的证词,说事发前一天傍晚,看见村妇还好端端地在河边洗衣裳!隔天就‘难产’死了?谁信!”
王寺正也摘下老花镜,揉着太阳穴,愁眉苦脸:“手法不一,地点分散,时间跨度又大……这要联系起来,难啊!宋大人,您看这……”
值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带进一股寒气。陆昭和小吴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脸色冻得发青。
“大人!”陆昭搓了搓冻僵的手,立刻汇报,“我们回来了!线索有些进展,但也更复杂了!那小厮的穿着……”
她的话音未落!
值房角落的阴影里,空气仿佛水纹般无声地波动了一下。一个穿着普通灰布短打、相貌毫无特色、仿佛路人甲般的身影,如同从墙壁里渗出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宋砚书案前方三步之地!
“属下影七,复命。”
冰冷、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我去!”陆昭吓得一个激灵,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整个人猛地向后跳开半步,后背“砰”地撞在门框上!她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凭空出现的灰衣人,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我靠!影视剧诚不我欺!真有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影卫高手?!这出场方式也太吓人了!
小吴更是吓得“妈呀”一声,手里的卷宗“哗啦”掉了一地。赵大和王寺正也是惊得张大了嘴,显然也是第一次见识影卫现身。
只有宋砚,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影七的出现如同呼吸般自然。他放下手中的卷宗,深邃的目光越过案头堆积的文书,平静地落在影七身上,声音听不出喜怒:
“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