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再次启动,车厢内只剩下宋砚和陆昭两人,少了王敬之那聒噪又碍眼的存在,空气似乎都清爽了些,但案情的沉重感丝毫未减。
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清晰可闻。
“关于此案凶手,”宋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目光落在陆昭脸上,带着征询,“依你所见,可有轮廓?”
陆昭精神一振,立刻将小本子摊在膝上,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今日的发现和疑问。她沉吟片刻:
“大人,卑职反复推敲验尸所见及现场痕迹,心中有一猜测,不吐不快。”
“讲。”
“其一,现场处理。”陆昭条理清晰地分析,“伪装入室抢劫和采花假象,手法看似粗糙,实则转移了最初视线。这种手段,不像生手所为。”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她的声音微微发沉,带着法医的冷静判断,“凶手剖腹取胎的手法,大人,我们在殓房都看到了,下刀的位置、角度,绝非慌乱或泄愤能达到的,这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
她抬起头,迎向宋砚深邃如寒潭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此案,恐怕并非孤案!凶手很可能在此之前,己经用类似的手段犯下过命案,只是那些案子,可能被当作意外、难产、或者其他原因处理了!”
“林娘子,恐怕并非第一个受害者,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
宋砚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他没有立刻说话,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冰寒风暴。
半晌,他缓缓开口:
“好,回衙之后,立刻彻查!”
——
大理寺值房内,气氛肃杀。
宋砚刚踏入值房,小吴便抱着一摞卷宗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大人!大人!查到了!这是林大木匠和林娘子在户部留档的底册抄录,邻里问询的初步汇总也在这里!”他将卷宗小心地放在宋砚宽大的书案上。
“嗯。”宋砚只应了一声,快步走到书案后坐下,立刻翻开卷宗,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文字。
陆昭站在一旁,看着宋砚那专注的侧脸,以及书案上堆积的卷宗,感觉压力如同山峦压顶。
她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大人,卑职想出去一趟。”
宋砚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脸上。
“就是…去南城林家巷附近再走走,”陆昭解释道,“那个大妈提过,送东西的男人穿着像店铺小厮,卑职想去附近几条街的铺子转转,看看能不能撞撞运气,或者从街坊闲谈里再挖出点东西,总比在这里干等强。”
她需要透透气,更需要主动做点什么,来对抗那巨大的无力感。
宋砚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吴书吏同去,注意安全,有线索即刻回报。”
“是!大人!”陆昭和小吴,行了一礼,快步退出了压抑的值房。
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陆昭长长舒了口气,感觉活了过来,她裹紧了身上的棉袍,决定先去林家巷附近的小食摊碰碰运气,顺便安抚一下自己饱受惊吓和饥饿的胃。
——
看着陆昭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宋砚的目光并未收回。
他静默地坐在书案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极轻微的“笃笃”声。
窗外,醉仙楼方向隐约传来的喧嚣似乎还在耳边回响,“神仙醉”…云鹤仙人…返老还童…王敬之那带着狂热与敬畏的吹捧…
一丝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如同水底的暗流,悄然划过他的心头。
这与孕妇被杀案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真的毫无关联吗……
“影七。”宋砚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声音低沉地唤了一声。
话音未落,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值房角落,单膝跪地。
“主上。”影七的声音毫无波澜。
宋砚没有回头,似乎在斟酌措辞,几息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去查醉仙楼,尤其是他们即将开坛的‘神仙醉’,醉仙楼东家的底细,这‘神仙醉’的所谓秘方来源,还有……这酒,究竟都卖给了哪些‘有缘人’。”
影七微微一怔,冷酷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迷惑。
查酒?查道士?这跟南城血案有什么关系?主上这是想喝酒了?还是压力太大想找点消遣?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宋砚。
宋砚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影七脸上,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影七瞬间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头皮发麻!他立刻意识到自己问了多么愚蠢的问题!
“属下该死!属下这就去查!掘地三尺也给您查清楚!”影七冷汗都下来了,所有不该有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阴影般,瞬间从原地消失不见,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值房内,再次只剩下宋砚一人。
他铺开一张新的宣纸,提起饱蘸浓墨的狼毫笔,笔走龙蛇,字字千钧:
“令:各州府协查衙门,即刻调阅近五年内,全国范围内所有未破之孕妇被杀、且胎儿失踪案件卷宗!另,所有记录在案之孕妇意外身亡、死状存疑或死因不明者卷宗,一并调阅,火速呈报大理寺!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