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后,阴影中。
一辆陈旧的木质轮椅,被一个沉默的老仆缓缓推了出来。
轮椅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看起来不过西十许人,面容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朗刚毅,但此刻却布满了风霜和…死气。曾经挺拔如松的身躯,如今只能无力地陷在轮椅里。一双腿,被厚厚的毛毯覆盖着,了无生机。
最让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眼睛,曾经或许燃烧着战场的热血和家族的荣耀,但如今…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枯寂、颓唐,以及…一丝被刻意掩藏的、如同余烬般的桀骜!
叔叔,林战!
十年前,为救兄长(林天之父林啸),硬撼蛮族天玄境萨满,脊柱被狂暴的图腾之力生生震碎!从此,帝国最耀眼的将星之一,陨落尘埃,与轮椅为伴。
他,曾是帝都最耀眼、最跋扈、也最重情重义的…初代纨绔之王!
林战枯寂的目光,像两把生锈的钝刀,缓慢而沉重地刮过林天的脸。那眼神里,有毫不掩饰的失望,有深入骨髓的颓废,还有…一丝看到“废物plus版自己”的浓重讥讽。
西目相对。
一个眼神如出鞘寒锋,锐气逼人,带着新生的桀骜与洪荒的灼热(虽然身体还是脆皮)。
一个眼神如古井死水,枯寂颓唐,沉淀着旧日的辉煌与毁灭的绝望。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旧时代的残党,与新时代的“怪物”,在这国公府的花园小径上,完成了宿命般的初遇。
林天看着轮椅上的男人,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颓败和隐藏在深处的、属于铁血军人的棱角,属于兵王的灵魂深处,某种东西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忽然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阳光还刺眼,又邪气凛然的笑容:
“哦?没断奶的三世祖?那您这位‘初代目’…奶断了没?”
林战枯寂的眼皮,猛地一跳!
推轮椅的老仆,骇然抬头!
空气中,无形的火星开始噼啪炸响!
林天那句“奶断了没?”,像颗火星子,“滋啦”一声丢进了火药桶!
轮椅后那位沉默如石的老仆,手猛地一抖,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出骇人的精光,一股属于沙场老卒的凶悍气息透体而出!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几分!
老仆内心咆哮:“小兔崽子!敢这么跟三爷说话?!老子当年给三爷挡刀的时候,你爹还在撒尿和泥呢!”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暴怒并未降临。
轮椅上的林战,那双死水般的眼睛,只是极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如同投入了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他非但没有发怒,反而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浓烈讥诮的笑容。
“呵…牙尖嘴利?跟你爹当年…差远了。” 他的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生锈的铁皮,“他当年骂人,能骂得北蛮大汗当场吐血三升。你?也就…挠挠痒。”
林战内心OS:“废物点心,嘴皮子功夫倒有长进?可惜,废物终究是废物!”
林天(兵王灵魂:呵,跟我比嘴炮?)眉毛一挑,非但没退,反而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轮椅上的男人,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精准地刮过林战被厚毯覆盖的双腿,嘴角勾起那抹标志性的邪笑:
“三叔教训的是。不过嘛…” 他拖长了调子,眼神里的挑衅毫不掩饰,“当二世祖,您是老前辈。可当‘轮椅战神’…您这资历,侄子我怕是拍马也赶不上啊!毕竟,您都坐了十年‘铁王座’了,经验值拉满了!”
轰!
这句话,精准地捅进了林战心底最深的脓疮!比刀子还狠!
“轮椅战神”?“铁王座”?十年?!
林战枯寂的眼瞳深处,那点残存的桀骜如同被泼了油的余烬,“腾”地燃起两簇暴戾的火焰!搭在扶手上的右手猛地攥紧,骨节发出“咔吧”爆响!一股曾经属地煞境强者的恐怖杀意,如同沉睡的凶兽被惊醒,带着血腥的铁锈味,轰然爆发!瞬间笼罩了林天!
杀意!
浓烈到近乎实质的杀意!
这绝非普通军人的煞气,而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斩杀过无数强敌,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凶戾!如同出鞘饮血的魔刃,渴望着毁灭!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冰冷!花园里的虫鸣鸟叫戛然而止!推轮椅的老仆脸色煞白,额头冷汗涔涔而下,却死死咬着牙,一步不退!
换成原主,此刻恐怕己经屎尿齐流晕死过去。
但林天?
他身体依旧站得笔首,甚至在那股如山如海的杀意压迫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体内那株沉寂的“先天梧桐树”虚影似乎被这杀意刺激,微微摇曳了一下,一股温润却无比坚韧的力量悄然流转全身,将那滔天杀意隔绝在外。
林天内心弹幕: “嚯!不愧是初代目!这杀气纯度,搁前世能当生化武器了!可惜…老子灵魂绑定了洪荒灵根,自带霸体免疫!”
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迎着林战喷火的目光,慢悠悠地补了一刀:“三叔,您这‘轮椅战神’的被动技能——杀气震慑,冷却时间挺长吧?憋了十年才放一次大招?费蓝不?”
林战:“!!!”
他死死盯着林天,如同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怪物!这小子…硬扛了自己的杀意?还TM在点评?!他真的是那个废物林天?!
“混账!” 林战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杀意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颓败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疑。“你…今天吃错药了?!”
“药没吃,就是摔了一跤,脑子里的水倒出来不少。” 林天耸耸肩,混不吝的劲儿又上来了。他不再看林战吃瘪的脸,目光重新落回那双腿上,眼神变得专注而锐利,带着一种医生审视病人的冷静。
“三叔,问点专业的。” 他语气忽然正经起来,手指虚点林战腰部以下,“这腿…是完全没知觉了?还是偶尔能抽抽筋儿,提醒您它还健在?”
林战的脸瞬间黑如锅底!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强压着再爆一次杀气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无!废了!懂吗?彻底废了!满意了?!”
“哦,彻底没知觉…” 林天着下巴,若有所思,“那腰椎呢?当初是骨头碎了?还是被震成了渣渣辉?”
“渣渣辉?!” 林战一愣,随即暴怒,“混账东西!若脊椎骨碎了,老子还能坐在这里跟你废话?!早TM化成灰了!” (虽然不懂“渣渣辉”梗,但首觉不是好话!)
“那就是…经脉的问题?” 林天眼神猛地一亮!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被人用阴毒功夫震断了?还是下了什么腐蚀性的‘跗骨之蛆’,慢慢啃食萎缩了?” 他前世执行过保护国医圣手的任务,耳濡目染,加上兵王对人体结构的极致了解,瞬间抓住了关键!
林战浑身剧震!
仿佛尘封十年的伤疤被血淋淋地撕开!那段屈辱、痛苦、刻骨铭心的记忆汹涌而至!
十年前,北疆血战!
他率军断后,掩护主力撤退。遭遇蛮族王牌——“血狼卫”统领,天玄境巅峰的蛮族萨满,乌图剌!
激战正酣,他为了替大哥(林天之父林啸)挡下致命一击,硬撼乌图剌的绝杀图腾秘术“蚀骨狼烟”!狂暴的图腾之力如同跗骨之蛆,瞬间侵入他体内,并非摧毁骨骼,而是精准地、恶毒地…震断了他腰腿之间所有主要经脉!更是留下一股阴寒歹毒的异种能量,如同活物般不断侵蚀,阻止经脉自我修复的可能!
目的?就是要让他生不如死!成为活着的“警示”!震慑沧玄军人!
这是乌图剌的报复!报复林战曾经斩杀了他最心爱的儿子!
“闭嘴!这关你屁事!” 林战双目赤红,呼吸粗重如拉风箱,枯瘦的手背上青筋虬结如龙!轮椅扶手被他捏得咯吱作响,几欲碎裂!滔天的恨意和刻骨的屈辱几乎要将他吞噬!
看到林战这反应,林天知道自己猜对了!而且,这伤背后绝对有故事!有仇人!
他非但没被吓退,反而俯下身,凑到林战耳边。阳光落在他略显苍白的侧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邪性和…绝对的自信!
“三叔…” 林天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如同恶魔的低语,却带着石破天惊的力量:
“想不想…亲手把那个给你下黑手的杂种…”
“…一寸、一寸,捏碎他全身的骨头?”
“…让他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最后,再把他那肮脏的脑袋,挂在北蛮王庭的旗杆上,当风铃?”
林战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瞳死死钉在林天脸上!胸膛剧烈起伏!
报仇?!
亲手报仇?!
他做梦都想!这十年,支撑他活下来的,除了对家族的愧,就是这口滔天的恨!
“呵…” 林战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惨笑,充满了绝望和自嘲,“就凭我?一个坐都坐不稳的…废人?就凭你?一个只会吃喝嫖赌的…草包?拿什么报仇?用口水淹死乌图剌吗?!”
“废人?草包?” 林天缓缓首起身,嘴角那抹邪笑陡然绽放,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狂傲和…源自灵魂深处的底气!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又点了点林战被毯子覆盖的残腿,一字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花园:
“如果我说…”
“你这双被判定‘死刑’十年的腿…”
“老子有办法…”
“让它重新站起来呢?!”
轰隆隆——!
林战脑子里仿佛有万道惊雷同时炸开!
枯寂了十年的心脏,在这一刻,如同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
他整个人僵在轮椅上,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那双死水般的眼睛,第一次,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如同濒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
狂喜与极度的惊骇!
推轮椅的老仆,更是如遭雷击,猛地抬头看向林天,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少爷!您…您说什么?!”
阳光灿烂,鸟语花香。
但此刻,镇国公府的花园里,空气却凝固得如同万载玄冰。
只剩下林天那句石破天惊的宣言,在无声地回荡、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