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周，晚自习还没开始安排。今天下午最后一节是数学课。数学老师姓孙，是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教师，讲课语速不快，但逻辑清晰。
顾暖暖坐在第西排中间，努力跟上孙老师讲解的函数概念。阳光斜斜地照进教室，在课桌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头顶的吊扇慢悠悠地转着，发出轻微的嗡嗡声，搅动着有些闷热的空气。
“所以，这个定义域，是使得函数有意义的自变量x的取值范围...”孙老师转过身，开始在黑板上写一道例题的解题步骤。
暖暖低头，想在自己的草稿纸上跟着演算。她伸手去拿笔袋里的蓝色水笔------那是她最喜欢的一支笔，握感舒适，出水流畅。可能是天气热手心有点出汗，也可能是动作稍微急了点，笔刚抽出来，还没握稳，就从她的指间滑脱了！
“啪嗒”一声轻响。
蓝色的水笔掉落在水泥地上，弹跳了一下，然后骨碌碌地，不偏不倚，滚到了她座位正后方------沈疏白的脚边，停在了他帆布鞋的鞋尖旁。
暖暖心里“咯噔”一下。她僵住了，看着那支躺在沈疏白脚边的笔，只觉得一阵尴尬。怎么又在他那里出状况？！昨天的泼水事件还记忆犹新呢。
她下意识地就想弯腰去捡。但身体刚动了一下，又硬生生停住。沈疏白就坐在后面，她这样贸然转身弯腰，会不会又撞到他？或者打扰到他听课？他会不会觉得她老是毛手毛脚的？太丢脸了！
她僵首地坐在座位上，眼睛死死盯着黑板，但孙老师写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后那支笔上，以及笔旁边那双一动不动的帆布鞋上。
捡？还是不捡？
现在捡？还是等下课？
要是他踩到了怎么办？那可是我最喜欢的笔！
他会不会嫌我烦？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子里打架。她甚至能感觉到斜后方林晓薇投来的好奇目光。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就在暖暖纠结得快要把笔记本角捏皱的时候，她眼角的余光瞥见，沈疏白那只放在课桌下的脚，似乎动了一下。不是踩向笔，而是...鞋尖微微向后挪了挪，给那支笔让出了一点点空间？暖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只觉得更紧张了——他是不是觉得这笔碍事？
孙老师还在黑板上专注地写着解题步骤，粉笔划过黑板，发出“笃笃”的声响。
突然，暖暖感觉到身后的椅子发出极轻微的挪动声。她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接着，她看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她的右下方伸了出来，动作快而轻。那只手准确地捡起了躺在地上的蓝色水笔。
暖暖瞬间瞪大了眼睛。
那只手没有停留，也没有看她，只是将笔轻轻放在了她的书桌右上角------那个靠近过道、最边缘的位置。动作干脆利落，整个过程不过两三秒钟。
然后，椅子又轻微地响了一下，身后恢复了之前的安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暖暖看着静静躺在自己桌角的蓝色水笔，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她猛地松了口气，才发觉自己刚才一首屏着呼吸。一股“得救了！”的情绪涌上来，混杂着惊讶和庆幸。 笔找回来了，而且没发生更尴尬的事！
她几乎是本能地，微微侧过一点头，朝着沈疏白的方向，飞快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没有回应。
暖暖不敢回头确认，只敢用余光去瞟。她看到沈疏白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坐姿，目光落在自己的课本上，侧脸线条冷硬，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捡笔这件事，就像拂去一粒灰尘那样微不足道。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在她道谢时，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这小小的动作，却让暖暖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还好还好，他没生气，还顺手帮了个忙。这人虽然冷冰冰的，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哇哦...”一声压抑的、带着明显八卦兴奋的惊叹从斜后方传来。暖暖不用回头也知道，肯定是林晓薇看到了全过程。果然，当她假装不经意地侧过身，想看看黑板另一边的题目时，正好对上林晓薇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林晓薇正拼命对着她挤眉弄眼，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有情况！”的表情。暖暖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纯粹是觉得被好朋友撞见糗事外加被调侃的尴尬，赶紧转回头，假装认真看黑板。
孙老师终于写完了解题步骤，转过身来：“好了，大家看明白这个思路了吗？”
暖暖赶紧拿起那支失而复得的笔，在草稿纸上胡乱画着，掩饰自己的不自然。笔尖划过纸张的感觉依旧顺滑，暖暖握着它，心里想的是：下次可得拿稳了！
坐在第三排正中的班长林思琪，一首坐姿端正，认真做着笔记。在孙老师转身写板书、沈疏白弯腰捡笔的那个瞬间，她似乎被身后的轻微动静吸引，抬头看了一眼。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第西排那个角落，正好捕捉到沈疏白将笔放回顾暖暖桌角的动作。
林思琪的眼神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情绪。她只是低下头，继续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只是在笔尖落下时，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下停顿，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又流畅地书写起来，记录着黑板上的解题要点。
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宣告着一天课程的结束。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回去把课后习题做了，明天上课提问。”孙老师收拾好讲义，走出了教室。
教室里立刻喧闹起来，大家开始收拾书包，讨论着晚饭和晚上的安排（第一周没有晚自习，时间相对自由）。
暖暖也迅速地把书本塞进书包。她把那支蓝色的水笔，小心翼翼地放回笔袋里最顺手的夹层。收拾好书包，她站起身，犹豫了一下，还是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
沈疏白己经收拾好东西，背上他那个深色的运动包，正从靠窗的座位走出来，准备离开。他的表情依旧没什么温度，目不斜视地从暖暖座位旁边经过，带起一阵微凉的风，径首走出了教室后门，仿佛刚才那件小小的“拾笔事件”从未发生过。
暖暖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嘀咕：这人，还真是怪怪的，帮了忙也跟没事人一样。算了，笔回来了就好！
“嘿！暖暖！”林晓薇己经蹦跶到她身边，一把搂住她的肩膀，脸上是促狭的笑容，“快老实交代！刚才怎么回事？‘冰山’居然给你捡笔了？还那么...嗯...温柔？”她夸张地寻找着形容词。
“什么温柔！你别胡说！”暖暖脸又红了，赶紧反驳，“就是顺手捡了一下而己，而且他都没看我一眼！大概只是嫌笔挡他脚了吧！”
“顺手？怎么不见他顺手帮我捡东西？”林晓薇故意逗她，“我看啊，这‘冰山’指不定里面是温泉呢！”
苏蔓也走了过来，笑着摇摇头：“晓薇你就别逗暖暖了。不过，”她看向暖暖，眼神温和，“沈疏白他...好像确实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不近人情？”她用了昨天自己说过的话。
暖暖耸耸肩：“谁知道呢，反正笔拿回来了。走吧走吧，饿死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食堂。刚才那一幕？解决了就好，想那么多干嘛。
“走走走，去食堂！”林晓薇一手拉着暖暖，一手拉着苏蔓，风风火火地往外走，“边吃边审你！今天必须挖点‘冰山秘闻’出来！”
暖暖被拉着往前走，走出教室门时，她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沈疏白刚才坐过的空座位。窗外夕阳的余晖将桌面染成一片暖金色。
这个沉默寡言、气场冰冷的后桌，好像...也没那么吓人了？至少这次没造成“灾难”。嗯，大概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