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遥站在空荡的阶梯教室门口。夕阳穿过斑驳的玻璃,在木质地板上投下歪斜的光影,像极了顾承霄板书时,粉笔灰飘落的轨迹。讲台上还留着毕业典礼那日的香槟渍,此刻却泛着陈旧的光泽,如同他们之间即将画上句点的师生缘。
"听说你把省重点的offer拒了?"
顾承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三分意料之中的淡然。
他抱着一摞教案,深蓝色衬衫的第二颗纽扣微微发亮——那是她去年教师节送的袖扣,此刻别在他胸前,像枚沉默的书签。
风卷着梧桐叶掠过走廊,林知遥弯腰拾起一片,叶脉间的纹路让她想起某个寒冬深夜。
那时她在实验室卡住项目瓶颈,顾承霄冒着大雪赶来,在黑板上画满推导公式,呼出的白气模糊了字迹。
"科研就像解方程式,"他说,"每个未知量都藏着柳暗花明。"此刻这句话突然在耳畔回响,却多了几分时光沉淀的重量。
"硅谷的机会确实难得。"
顾承霄将教案放在讲台,金属教鞭与桌面碰撞出轻响。抽屉深处躺着她送的银杏镇纸,边缘刻着"师恩如光",此刻被教案半掩着,像藏起半句未说完的话。窗外的晚霞染红半边天,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几乎要触到她脚边的梧桐叶。
林知遥望着黑板上方褪色的校训,突然轻笑出声:"顾老师,您还记得大一那年,我把冒泡排序写成死循环吗?"记忆里的画面鲜活起来——她涨红着脸站在讲台前调试代码,而他双手抱臂站在一旁,目光温和却犀利:"变量i的初始值错了,就像人生的起点,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
"怎么会忘?"
顾承霄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伸手擦掉黑板右下角残留的涂鸦。那是毕业典礼后,某个学生画的卡通小人,此刻橡皮屑簌簌落下,如同他们即将散场的师生时光。林知遥注意到他袖口磨出的毛边,想起无数次课后,他就是穿着这件衬衫,耐心解答学生们的问题。
"其实这些年,您教会我的不只是代码。"
她转身时,晚霞的光正好落在顾承霄的镜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晕。
"是您让我明白,真正的学者要有'板凳甘坐十年冷'的坚持,也要有突破边界的勇气。"
这句话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带着西年时光的温度。
走廊传来锁门的声响,暮色彻底漫进教室。
顾承霄摸出钥匙,却没有立刻转身:"以后在异国他乡,遇到学术难题......"他顿住,钥匙串在指间轻轻晃动,"遇到难题时,就当我还在这栋老教学楼里,随时等你推门进来......"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程式化的祝福。
林知遥的喉咙突然发紧。西年前那个初入校园的自己,此刻与眼前即将远行的身影重叠。她想起顾承霄在课堂上说过,优秀的程序员懂得保存重要的代码片段,而这些年的师生情谊,早己成为她生命里最珍贵的注释。
"我想您是我生命中很珍贵的人,"
林知遥十分坚定。
"很珍贵吗?"
顾承霄反问。
"嗯,很珍贵,谢谢您,顾老师!"
说罢朝着顾承霄鞠了一躬,便转身。
林知遥转身时,晚霞的光落在她睫毛上,像极了他初见她时,教案上跳动的阳光。那时他是严谨的讲师,她是求知的学生,这条泾渭分明的界限,终究是他无法逾越的鸿沟。
暮色彻底漫进教室时,顾承霄望着空荡荡的座位。林知遥常坐的第三排靠窗位置,还留着她用修正液画的小太阳。
他伸手去擦,却在指尖触到痕迹的瞬间顿住——或许该让这些印记,永远留在这栋承载着无数回忆的老教学楼里。就像他藏在心底的情愫,永远只能是未发送的编译指令,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静静存档。
当走廊的声控灯熄灭,顾承霄锁上教室门。钥匙插进锁孔的咔嗒声里,他听见自己心碎的轻响,如同运行错误的程序发出的无声警报。
梧桐叶在脚边打着旋,他弯腰捡起一片完整的,夹进教案本——这是他唯一能留住的、关于她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