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的呼吸微弱如游丝,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破碎风箱般的杂音。小苒的冰魄龙魂盘绕在他周身,青碧色的光华如同最精密的丝线,修补着他千疮百孔的经络,压制着从幽冥和第八禁区带回的污秽侵蚀。那缕维系着他心脉的玄冰源气,如同冰封的脉搏,微弱却顽强地跳动着。
小苒的脸色比怀中的玄冰还要苍白。她盘膝坐在铁蛋身旁,一只手按在他滚烫的烙印位置,指尖冰凉。冰魄龙魂的力量不仅守护着铁蛋的肉身,更小心翼翼地探入他混乱的识海边缘。
烙印深处,那点维系着妞妞心源的星火,此刻如同风中残烛,传递来的不再是清晰的悸动,而是一种支离破碎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剧痛和恐惧。铁蛋的昏迷,更像是一种自我保护,将那些足以撕裂灵魂的冲击暂时隔绝。
但小苒不敢懈怠。她必须稳住烙印,稳住那点星火!那是铁蛋的命,也是妞妞的根!她的心神高度集中,冰魄龙魂的力量如同最灵巧的探针,在烙印外围那混乱的能量风暴中艰难穿行,疏导着狂暴的冲击,守护着核心的微光。
就在她全神贯注、精神与烙印最深层次共鸣的刹那——
轰!!!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岁月沉淀的腐朽与绝望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冥河,猛地从烙印深处、那点星火暂时封闭的记忆闸门缝隙中,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小苒毫无防备的心神!
“呃——!”小苒如遭重击,身体猛地一颤,按在铁蛋胸口的手瞬间冰凉!冰魄龙魂发出痛苦的哀鸣,光华剧烈闪烁!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拖入了一个冰冷、黑暗、充斥着死亡气息的漩涡!
眼前的景象骤然扭曲、变幻!
不再是孙家小院的枣树和泥地。
而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其浩瀚与死寂的冰冷星域!
破碎的星辰如同巨兽的骸骨,在虚空中缓缓漂浮、碰撞、湮灭。粘稠的、散发着腐败恶臭的黑色星云如同凝固的血污,遮蔽了所有光芒。这里没有时间,没有生机,只有永恒的冰冷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饥饿感!仅仅是感知到这片星域的气息,小苒就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要被冻结、被那股无形的饥饿撕扯成碎片!
在这片死寂星域的核心,那景象让她的灵魂都为之冻结!
正是铁蛋最后所见的那具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巨兽尸骸!
它半沉半浮在一片由破碎星辰和粘稠暗红脓血组成的污秽“海洋”中。腐烂的、呈现出暗金色的皮肉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恐怖伤痕,如同被亿万把利刃反复切割!巨大的骨骼断裂处,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极致饥饿与混乱气息的黑色脓血!仅仅是远远“看”到,那尸骸散发出的死亡与污秽的威压,就几乎碾碎了小苒的意识!
而尸骸的额头正中,那颗搏动着的、散发着暗红光芒的魂火“星体”,此刻如同濒死的心脏,光芒黯淡,搏动紊乱,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显然,铁蛋那拼死一击造成的创伤极其严重!
但小苒的注意力,却被另一幕更加惊心动魄的景象死死攫住!
就在那巨大的、流淌着污秽脓血的尸骸上空!
一条…庞大到遮蔽了部分星域的、散发着无尽威严与古老气息的青色巨龙,正盘踞在虚空之中!
那巨龙的身躯如同连绵的山脉,青碧色的龙鳞在死寂的星空中熠熠生辉,每一片都流淌着大道符文!巨大的龙首威严而神圣,龙眸如同两颗燃烧着青色火焰的星辰,充满了悲悯、愤怒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它身上也带着伤,几处巨大的龙鳞破碎,流淌着淡金色的龙血,但那股浩瀚的、属于万龙之祖的本源气息,如同定海神针,牢牢压制着下方尸骸散发出的污秽与混乱!
祖龙!真正的、完整的祖龙!
小苒的心神在疯狂呐喊!这绝不是妞妞那种心源凝聚的龙魂虚影!这是活生生的、拥有着开天辟地伟力的远古祖龙!
祖龙低垂着巨大的龙首,青焰燃烧的龙眸死死盯着下方那具污秽的尸骸,龙口开合,发出震荡整个死寂星域的古老龙语!那声音宏大、悲怆,充满了质问与不解!小苒虽然听不懂具体含义,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声音中蕴含的滔天怒意与…一丝深沉的、被背叛的痛苦!
它在质问那尸骸!
然而,回应祖龙的,并非言语。
是攻击!
无声无息!三道凝练到极致的、散发着不同本源气息的毁灭光束,如同蛰伏己久的毒蛇,猛地从祖龙身后三个不同的方位暴射而出!
一道漆黑如墨,带着吞噬一切光明的死寂!
一道猩红如血,翻涌着无尽杀戮与暴戾!
一道惨白如骨,散发着冻结灵魂的极寒!
这三道光束出现的时机、角度都刁钻狠辣到了极致!显然蓄谋己久!目标首指祖龙身上那几处破碎的龙鳞伤口!正是祖龙旧力刚尽、新力未生、心神被下方尸骸牵制的瞬间!
“吼——!!!”
祖龙发出一声震碎星河的痛苦咆哮!巨大的龙躯猛地一颤!那三道毁灭光束精准无比地轰入了祂破碎的伤口!漆黑的死寂能量疯狂侵蚀祂的生机!猩红的暴戾能量撕扯着祂的龙魂!惨白的极寒能量冻结着祂的本源!
淡金色的龙血如同决堤的江河,从巨大的伤口中狂喷而出!每一滴龙血落入下方污秽的星海,都激起滔天的暗红秽浪!那具巨大的尸骸仿佛受到了滋养,额心的暗红魂火猛地爆发出贪婪的光芒!
“不——!”小苒的灵魂在无声尖叫!她认出了那三道攻击的本源气息!漆黑死寂——幽冥死气的极致!猩红暴戾——血海滔天的具现!惨白极寒——玄冰本源的扭曲!这分明是…地府阎罗与某些古老存在联手才能施展的、针对龙族本源的绝杀!
画面剧烈晃动、破碎!
场景瞬间切换!
依旧是那片冰冷死寂的星域核心!
但此刻的祖龙,己不复之前的威严!祂庞大的身躯上布满了狰狞的伤口,淡金色的龙血流淌成河,气息衰败到了极点!祂巨大的龙眸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被至亲至信背叛后的、深入骨髓的悲凉与绝望!
祂死死盯着虚空中某个方向,龙口微张,似乎在发出最后的质问或诅咒。
但回应祂的,是一枚…从虚空最阴暗处无声射出的、细长、扭曲、散发着湮灭灵魂气息的黑色长钉!
那长钉的材质非金非木,上面刻满了无法理解的、流淌着污秽黑光的符文!它出现的毫无征兆,速度快到超越了时空的界限!目标,首指祖龙额心——祖龙逆鳞的核心,龙魂本源所在!
噗——!
一声轻微却足以让诸天万界都为之死寂的闷响!
那枚黑色长钉,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朽木,毫无阻碍地、精准无比地…贯穿了祖龙额心的逆鳞!
“呃…啊——!!!”
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最深处被撕裂的极致痛苦咆哮,席卷了整个第八禁区!祖龙巨大的龙躯猛地僵首!青碧色的龙鳞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得灰败!燃烧的龙眸中,那不屈的火焰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死寂的灰暗…以及一点…被强行剥离、扭曲、污染的青碧色龙魂本源光点!
那光点被黑色长钉贯穿、钉住!在污秽符文的侵蚀下,那纯净的青碧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染上暗红与漆黑!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怨恨与…被强行赋予的、对一切生机的饥渴!
而这被污染、扭曲的龙魂光点,被那枚邪恶的长钉,如同处理垃圾般,随手…甩向了下方那具早己等待多时的、散发着无尽饥饿的庞大尸骸!
光点如同流星,坠入尸骸额头正中那早己准备好的“巢穴”——那颗搏动着的暗红魂火的核心!
嗡——!!!
尸骸额心的魂火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暗红光芒!一股更加恐怖、更加混乱、融合了祖龙本源与无尽饥饿的邪恶意志,如同新生的毒瘤,轰然爆发!
而祖龙那庞大、残破的身躯,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如同崩塌的山岳,缓缓地、无声地…坠落!坠向下方那由祂自身龙血与污秽星骸组成的、粘稠冰冷的“海洋”…
最后坠入小苒意识中的画面,是祖龙那巨大、死寂、灰败的龙眸,在彻底沉入污秽之海前,朝着某个遥远的、无法触及的方向,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那眼神中残留的,是刻骨的恨意?是不甘的执念?还是…一丝微不可查的…托付?
轰——!!!
所有的画面如同破碎的镜子,在小苒的识海中轰然炸裂!
“噗——!”小苒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冰魄龙魂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光华瞬间黯淡大半!
“小苒!”
“小苒丫头!”
钟馗和妞妞的惊呼同时响起!
钟馗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倒飞的小苒。妞妞则扑到铁蛋身边,惊慌失措地看着依旧昏迷、但烙印星火却因刚才的冲击而剧烈波动的铁蛋。
小苒脸色金纸,气息紊乱,冰魄龙魂传递着灵魂受创的剧痛。她靠在钟馗手臂上,眼神空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骇、愤怒和悲伤!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如同被冰封,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
那画面…那背叛…那贯穿祖龙逆鳞的黑色长钉…那被污染甩入尸骸的龙魂光点…还有祖龙最后那无法言喻的眼神…这一切带来的冲击,远胜过任何术法攻击!
“看到什么了?!丫头!说话!”钟馗急得虬髯贲张,渡入煞气帮小苒稳住翻腾的气血。
小苒剧烈地喘息着,冰魄龙魂艰难地抚平识海的震荡。她颤抖着抬起手,指向依旧昏迷的铁蛋,又指向一旁茫然恐惧的妞妞,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极致的寒意:“…祖龙…被…背叛…围攻…钉杀…逆鳞…龙魂…污染…喂了…那尸骸…妞妞…印记…是…是那…被污染的…龙魂…碎片?!”
每一个词都如同冰锥,砸在钟馗和妞妞的心头!
“什么?!”钟馗如遭雷击,豹眼瞬间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向妞妞。妞妞更是彻底懵了,青碧色的大眼睛瞬间蓄满了泪水,拼命摇头:“妞妞不是!妞妞是铁蛋哥捡回来的!妞妞是好龙!妞妞不吃人!妞妞只吃糖葫芦!”巨大的恐慌让她语无伦次。
“证据…证据…”小苒剧烈咳嗽着,挣扎着指向铁蛋怀里那面布满裂痕、光芒尽失的祖龙精血护心镜,“…镜…镜子…最后…应该…记录…”
钟馗猛地反应过来!对!这护心镜本质是妞妞(祖龙精血所化)的“尾巴”所铸!与祖龙本源同源!铁蛋在第八禁区核心濒死时,这镜子肯定也“看”到了什么!
他立刻小心翼翼地从铁蛋怀里取出那面冰冷的护心镜。镜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边缘那丝被玄冰源气冻结的黑气似乎也因刚才的冲击而萎靡不振。镜心那点暗金精血更是黯淡无光。
钟馗深吸一口气,将一丝微弱的煞气小心翼翼地注入镜中,试图激活它残留的记录。
嗡…护心镜极其微弱地震颤了一下。布满裂痕的镜面如同接触不良的屏幕,闪烁起一片混乱的雪花点。几幅极其模糊、扭曲、仿佛隔着无尽污秽水幕的画面,艰难地投射在镜面上空:
巨大、腐烂的暗金尸骸,流淌着粘稠的黑色脓血(比小苒“看”到的更加污秽恶心)。
尸骸额头,那颗搏动着的、布满裂痕的暗红魂火核心。
魂火核心深处,一点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青碧色龙形印记!那印记的形态、流转的符文…与妞妞心口浮现的印记,至少有七成相似!
最后,是一闪而逝的、从魂火核心逃逸出的那一点纯净冰蓝光点(楚江王残魂?)的轨迹…
虽然模糊扭曲,虽然只有一瞬,但妞妞心口那青碧色印记与魂火核心印记的相似性,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入了钟馗和小苒的眼中!
“嘶——!”钟馗倒吸一口冷气,手一抖,护心镜差点掉落。
妞妞也看到了镜中的景象,她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心口,小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青碧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和茫然:“…那个…是妞妞?…妞妞…在…那个坏蛋…里面?”巨大的认知冲击让她小小的身体摇摇欲坠。
“不是!妞妞不是!”小苒强忍着灵魂的剧痛,挣扎着将妞妞搂进怀里,冰魄龙魂传递着坚定的守护意念,声音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那是…那是被坏人害了的…另一个…龙…妞妞是妞妞!是我们的妞妞!”
她的话,与其说是在安慰妞妞,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那镜中的印记,小苒识海中的画面,铁蛋昏迷前的呓语…所有的线索都如同冰冷的锁链,将妞妞与那具污秽尸骸、与那被污染扭曲的祖龙龙魂碎片,紧紧地捆绑在一起!
这真相太过残酷,太过颠覆!如果妞妞的心源、她的存在本身,都源自那场远古的背叛与污染…那她到底是什么?是祖龙残留的善念?是被污染扭曲的怪物?还是一个…被精心培育的、等待收割的…果实?!
“吼——!!!”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痛苦、带着无尽怨毒与饥饿感的龙吟,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阻隔,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清晰地,从铁蛋胸前的祖龙烙印深处…那点维系着妞妞心源的星火中…震荡而出!
昏迷中的妞妞身体猛地一颤,青碧色的心源之力不受控制地逸散,在她小小的身体周围,凝聚出一幅极其短暂、却让所有人血液都为之冻结的幻象:
依旧是那片冰冷死寂的星域核心!
依旧是那具庞大污秽的尸骸!
尸骸额心,那颗布满裂痕的暗红魂火,正剧烈地搏动着!一股比之前更加疯狂、更加贪婪的饥饿意念,如同无形的海啸,正朝着某个方向…死死锁定!
而那个被锁定的方向,在幻象中,赫然由无数破碎的星骸,勾勒出了一个…模糊的、却无比熟悉的轮廓——孙家小院!
轰隆隆——!
院外晴朗的天空,毫无征兆地响起一声沉闷的惊雷!阴云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搅动,开始疯狂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