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家小院的老枣树抽了新芽,嫩绿的叶尖在晌午的暖阳下打着卷儿。空气里飘着…嗯…复杂的味道。
铁蛋系着条油渍麻花的围裙,脑门上全是汗,正跟灶房里那口冒黑烟的破铁锅较劲。锅里,几串红艳艳的山楂在翻滚的糖浆里沉浮,本该晶莹剔透的糖壳,此刻呈现出一种可疑的焦褐色,散发出浓郁的甜香混合着…淡淡的糊味?
“稳当…稳当…”铁蛋嘴里念念有词,拿着锅铲的手微微发抖,眼睛死死盯着糖浆的气泡,仿佛在对付什么上古凶兽。
院子里,葡萄架下新支了张竹躺椅。小苒半倚着,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眸子清亮如水,再无一丝茫然。她身上盖着薄毯,目光却时不时飘向灶房方向,嘴角噙着一丝无奈又温柔的笑意。她头顶,一条尺许长的青碧色小龙魂虚影(冰魄龙魂)正懒洋洋地盘绕着,龙眸中的暗金火焰内敛温润,散发着一种守护的宁静。
躺椅旁的小板凳上,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约莫两三岁大,虎头虎脑,穿着红肚兜,正是小钢蛋。他正努力地用胖乎乎的小手,试图把一颗晒得有点蔫巴的野草莓塞进旁边一个穿着青色能量小肚兜、顶着两只玲珑玉角、脸蛋肉嘟嘟的小女孩嘴里。
那小女孩自然是妞妞。她盘腿坐着,青碧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灶房,小鼻子用力嗅着空气中那越来越浓的(带着糊味的)甜香,的小嘴微微嘟着,嘴角可疑地闪着一点晶莹。小钢蛋塞过来的草莓被她无意识地张嘴叼住,小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嚼着,眼神却半点没离开灶房的门帘。
“妞妞姨…吃…”小钢蛋奶声奶气,锲而不舍地又拿起一颗草莓。
妞妞这才低头看了看小钢蛋,又看看嘴里的草莓,大眼睛弯了弯,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揉了揉小钢蛋毛茸茸的脑袋,含糊不清地说:“唔…钢蛋乖…等姨吃…大的!”她指的是灶房里即将出锅的糖葫芦。
小钢蛋被揉得咯咯首笑,顺势把手里那颗草莓也塞进了妞妞另一只空闲的手里。
小苒看着这俩活宝的互动,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冰魄龙魂的核心,一股温润坚韧的暖意正源源不断地传来,源头正是灶房里那个手忙脚乱的身影。涅槃重生的祖龙烙印,如同永不熄灭的灯塔,温暖并稳固着她的魂火。
“开饭…呃…出锅啦!”灶房帘子猛地被掀开,铁蛋端着一个粗瓷盘子冲了出来,脸被烟熏得有点黑,额角还沾着点糖浆。盘子里,是几串裹着焦糖色(勉强算琥珀色吧)糖壳的糖葫芦,卖相实在不敢恭维,有几颗山楂上的糖壳厚薄不均,甚至带着点黑芝麻似的焦粒。
“糖葫芦!妞妞!刚出锅的!快尝尝!”铁蛋献宝似的把盘子递到妞妞面前,眼神里满是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妞妞的眼睛瞬间亮得像两颗小太阳!她“嗷呜”一声,像只看到肉骨头的小狗,飞快地从板凳上蹦起来,也顾不上小钢蛋塞给她的草莓了,两只小肉手精准地抓起一串最大、糖壳看起来最厚的(虽然有点焦),张开小嘴,啊呜就是一口!
咔嚓!焦脆的糖壳碎裂声响起。
妞妞鼓着腮帮子,青碧色的大眼睛幸福地眯成了两条缝,小脸上全是满足,含糊不清地哼哼:“嗯…嗯…香…甜…就是…有点…苦香苦香的?”
铁蛋老脸一红,挠着头嘿嘿傻笑:“火…火候…大了点…下回!下回保证跟以前一样好!”
小苒看着妞妞那贪吃的小模样,再看看铁蛋窘迫又认真的样子,忍不住轻笑出声。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点了点妞妞鼓起的腮帮子:“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冰魄龙魂也低下头,青碧色的龙须轻轻拂过妞妞头顶的玉角,带着一丝宠溺。
小钢蛋看看被冷落的草莓,又看看妞妞姨手里红艳艳的糖葫芦,小嘴一瘪,似乎有点委屈。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拽了拽妞妞能量肚兜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强调:“草莓…姨…草莓…”
妞妞这才想起手里还攥着小钢蛋塞的草莓,连忙把咬了一半的糖葫芦换到左手,右手拿起一颗草莓,塞进小钢蛋嘴里:“钢蛋也吃!甜!”
小钢蛋含着草莓,立刻眉开眼笑,满足地晃着小脑袋。
暖融融的阳光下,小院里弥漫着糖葫芦的甜香(夹杂糊味)、草莓的微酸、还有家的温馨。铁蛋看着妞妞狼吞虎咽,看着小苒温柔的笑,看着小钢蛋满足的小脸,胸前的祖龙烙印暖洋洋的,一种从未有过的、沉甸甸的满足感充盈心间。
就在这时——“哟!吃着呢?挺香啊!”一个大大咧咧、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钟馗顶着他那个标志性的油亮大包,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身上总算换了身干净利落的黑色劲装(虽然款式有点土),但最扎眼的还是胸前——那面非金非玉、流转着内敛暗金光泽的“护心镜”,被他用一根红绳穿了,像个大号护身符似的挂在脖子上,镜面中央那点液态星辰般的精血随着他的走动微微荡漾。
他一进来,目光就锁定了妞妞手里的糖葫芦,鼻子使劲嗅了嗅,眼睛一亮:“嘿!糖葫芦!给老子也来一串!”说着就要伸手去拿。
妞妞立刻像护食的小兽,把剩下的糖葫芦和手里的草莓一股脑藏到身后,青碧色的大眼睛警惕地瞪着钟馗:“不给!铁蛋哥给妞妞的!钟馗叔…坏!抢妞妞尾巴!”她可还记得这红脸大叔以前老想打她那截(己经没了)龙尾的主意。
钟馗被噎了一下,看着妞妞那护食的样儿,再看看自己胸前挂着的“镜子”(这玩意儿好像就是从她“尾巴”上弄出来的),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咳…那个…误会!都是误会!老子现在改邪归正了!你看!”他拍了拍胸口的护心镜,“这可是宝贝!跟你铁蛋哥的烙印是亲戚!”
铁蛋连忙打圆场,递过一串卖相稍好的糖葫芦:“钟爷,给!尝尝俺的手艺!”
钟馗也不客气,接过糖葫芦,学着妞妞的样子,啊呜就是一大口!咔嚓!糖壳碎裂。
“嗯…!”钟馗铜铃般的豹眼瞬间瞪圆,表情极其精彩!先是享受的眯起,随即眉头猛地皱起,腮帮子用力嚼了几下,喉结艰难地滚动,才把那口混合着甜香、焦苦、还有点儿酸的山楂咽下去。“…咳咳…铁蛋小子…你这手艺…嗯…挺…挺别致啊!”他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
妞妞看着钟馗那扭曲的表情,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小口小口珍惜地啃着自己那串“苦香苦香”的糖葫芦。
小苒忍俊不禁,笑着摇了摇头。她头顶的冰魄龙魂也微微摆动,似乎在偷笑。
铁蛋挠着头,嘿嘿傻笑,也不辩解。
钟馗三两口把那串滋味复杂的糖葫芦囫囵吞下,抹了把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铁蛋胸前的烙印上,正色道:“行了,糖也吃了,说正事。铁蛋小子,你这烙印算是稳住了,妞妞丫头也回来了,小苒丫头…”他看了一眼小苒头顶的龙魂,“…看着也没啥大碍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拍了拍胸口的护心镜:“这玩意儿,还有那楚江王抢走的大头祖龙精血,总归是个隐患。那家伙在幽冥吃了瘪,肯定憋着坏!还有…”他压低了声音,眼神瞟向正专心对付糖葫芦的妞妞,“妞妞丫头这心源重塑的龙身,气息太纯粹,保不齐会被某些老不死的惦记。你们…还是得加点小心。”
铁蛋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点了点头,胸前的烙印微微发烫,传递出一股守护的意志:“俺知道,钟爷。有俺在,谁也别想再动她们娘俩…和妞妞一根汗毛!”他下意识地把小苒和小钢蛋都划进了自己的守护圈。
小苒感受到烙印传来的暖意和铁蛋话语里的坚定,脸颊微红,轻轻“嗯”了一声。冰魄龙魂盘绕得更紧了些。
妞妞虽然埋头苦吃,但小耳朵却竖了起来,听到铁蛋的话,含糊不清地嘟囔:“妞妞…有角…硬!不怕!”
小钢蛋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放下啃了一半的草莓,伸出小胖手,抓住了妞妞青色肚兜的衣角,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大人们。
幽冥地府,楚江王殿。这里并非想象中鬼气森森的殿堂,而是一片由万载玄冰构筑的、死寂冰冷的奇异空间。巨大的玄冰如同水晶棺椁,散发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楚江王盘膝坐在最中央的玄冰王座之上。他覆盖玄冰的身躯上,那些蛛网般的暗金裂痕并未完全消失,如同丑陋的伤疤,昭示着强夺祖龙精血的反噬代价。他脸色依旧苍白,冰蓝色的眸子深处,残留着被祖龙意志冲击后的疲惫与…一丝更加深沉的执念。
他的双手,正虚托在胸前。掌心上方,悬浮着一团**粘稠蠕动、散发着不祥暗红光泽的液体!这液体核心,包裹着一点微弱却顽强挣扎的暗金光芒——正是那滴被污染、被强行镇压的祖龙精血!
原本精纯浩瀚的祖龙本源,此刻被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属于楚江王自身的玄冰本源和幽冥死气死死缠绕、侵蚀!暗红与暗金疯狂地拉锯、撕扯、湮灭!发出无声的灵魂尖啸!
楚江王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额角微微跳动的青筋显示着他正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他正试图用自己苦修万载的玄冰本源,强行炼化这滴桀骜不驯的祖龙精血!抹去其中残留的祖龙意志,将其彻底融入自身,化为突破更高境界的资粮!
这是一场极其危险的豪赌!稍有不慎,便是精血反噬,魂飞魄散的下场!
“力量…唯有绝对的力量…”楚江王冰冷的意念在死寂的冰宫中回荡,“待本王炼化此血…十殿阎罗…哼…”
他双手印诀猛地一变!更加恐怖的玄冰寒气如同怒涛般涌出,狠狠压向那团挣扎的暗红液体!试图将那点暗金光芒彻底冻结、吞噬!
孙家小院,暖意融融。
妞妞终于心满意足地舔干净了最后一颗山楂上的糖渣(焦糖渣),小肚子吃得溜圆。她打了个带着草莓和糖葫芦味儿的饱嗝,青碧色的大眼睛满足地眯着。
“吃饱啦?”铁蛋笑着问,伸手想揉揉她的小脑袋。
妞妞却突然皱了皱小鼻子,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她肉乎乎的小手无意识地按在了自己心口的位置——那里,是祖龙心源所在。吃饱后的满足感,似乎让心源之力更加活泼。
“铁蛋哥哥…”妞妞抬起头,大眼睛里带着一丝吃饱喝足后的慵懒和迷糊,小嘴无意识地嘟囔着,“刚才…吃着吃着…好像…‘看’到一个…好远好远的地方…”
“哦?看到啥了?”铁蛋没太在意,只当是小孩子吃饱了胡思乱想。
“嗯…”妞妞努力回忆着,小眉头蹙起,“黑乎乎的…但是…亮着好多…好多小灯笼…绿色的…还有…还有一颗…好大好大的…红色的糖球?在…在转啊转…”她伸出小肉手,笨拙地比划着,“下面…还有字…写着…写着…‘捌’?”
“捌?”铁蛋一愣。八?
妞妞似乎觉得描述不清,有点着急,小手指着铁蛋胸前那涅槃后的祖龙烙印:“就跟…就跟铁蛋哥哥这里…刚才…跳了一下的时候…‘看’到的…一样的地方!”
铁蛋的脸色瞬间变了!胸前的烙印仿佛被妞妞的话触动,猛地一跳!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呼唤和不安的悸动感,顺着烙印深处那点星火,瞬间传递过来!
那不是幻觉!妞妞在心源满足的状态下,竟与他的烙印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共鸣!她“看”到的…难道是…祖龙残念消散前星图所标注的…第八禁区?!那“红色的糖球”…莫非是…新魂火?!
小苒也察觉到了铁蛋骤变的脸色和烙印的异常波动,冰魄龙魂瞬间昂首,青碧色的龙眸警惕地扫视西周。钟馗更是猛地站起,手按在了胸前的护心镜上,虬髯贲张:“怎么回事?!”
只有小钢蛋,依旧懵懂地抓着妞妞的衣角,好奇地看着大人们紧张的样子。他另一只小手里,还捏着半颗没吃完的、沾着糖浆的野草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