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乃何人?为何在此冲撞阴司巡狩?”那黑脸虬髯的官老爷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如炬,锁定了靠在墙边、狼狈不堪的铁蛋。
阴司巡狩?铁蛋脑子嗡嗡的,虽然搞不清具体是啥官,但听着就比城隍爷还大!他忍着胸口的闷痛,挣扎着想站起来回话,可刚才那一下摔得太狠,又吐了血,浑身骨头像散了架,试了两下愣是没站起来。
“俺…俺叫孙铁蛋,靠山屯的出马弟子…”他喘着粗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怂,“是张老财请俺来给他家看墙…那鬼轿子自己撞上来的!它想抓俺!”他赶紧申明自己是受害者。
“出马弟子?”官老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目光扫过铁蛋怀里蔫蔫的妞妞,又看了看他手中那柄沾着黑气、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桃木短匕,眼中疑惑更深。一个半吊子出马弟子,怀里揣着条气息古怪的小蛇(他暂时没认出是龙),居然能捅伤红煞鬼仆,还差点掀了鬼新娘的轿子?更古怪的是那条小蛇刚才爆发的龙威…虽然稚嫩,但那气息做不得假!
“此乃‘红煞撞亲’,厉鬼寻替,凶戾非常。寻常人等,避之不及,尔竟敢主动出手?”官老爷的声音带着审视。
铁蛋一听,虎劲儿又有点上头:“它都要抓俺当新郎官了!俺总不能伸脖子等死吧?俺…俺跟它拼了!”他梗着脖子,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里那股子不服输的倔强倒是真真切切。
官老爷盯着铁蛋看了几息,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骨子里去。铁蛋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妞妞。
“哼。”官老爷忽然冷哼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不再看铁蛋,目光转向地上那滩正在迅速消融的黑色纸灰,以及空气中残留的、属于红煞厉鬼的阴邪怨气,脸色凝重。“此地竟有红煞现世…看来这方地界,不太平了。”他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随即袖袍一拂。
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过,地上残留的纸灰和阴气瞬间被涤荡一空,连带着昏迷的张老财也被这股柔和的力量托起,送回了屋内的炕上。
做完这一切,官老爷再次看向铁蛋,语气依旧威严,但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冷硬:“念尔初犯,又是被动自保,且…略有微功,惊退鬼仆。此番便不予追究。好自为之,莫要再轻易招惹此等凶煞!”
话音未落,他脚下黑雾升腾,高大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瞬间变得模糊,眨眼间便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淡淡的、如同庙宇香火般的威严气息,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走…走了?”铁蛋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土路,好半天才缓过神。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胸口又是一阵剧痛,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铁蛋哥…”怀里传来妞妞微弱的声音,青玉眼珠担忧地看着他。
“没…没事儿,哥皮实着呢!”铁蛋强挤出一个笑容,抹了把嘴角的血沫子。他低头看看妞妞,小家伙也是精神萎靡,刚才那两嗓子显然消耗巨大。“妞妞,多亏你了…不然哥今天真得给女鬼当压寨相公了…”他心有余悸。
歇了好一会儿,铁蛋才感觉稍微缓过点劲。他不敢再耽搁,也顾不上张老财家的“尾款”了(估计张老财醒来也得吓够呛),抱着妞妞,拖着酸痛的身体,一瘸一拐地往靠山屯走。夜路漆黑,冷风一吹,刚才那股子后怕才真正涌了上来,让他浑身发冷。
回到自家那熟悉的破篱笆院时,天都快蒙蒙亮了。铁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看到爷爷孙老蔫儿正蹲在灶房门口,就着微亮的天光,慢吞吞地用一块磨刀石,磨着一把…剑?
铁蛋愣住了。他从没见过这把剑!
那是一把样式极其古朴的长剑,剑身比寻常的剑要宽厚一些,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沉内敛的乌黑色,像是某种不知名的金属铸成。剑身靠近剑格的地方,布满了暗红色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斑驳锈迹,一首延伸到剑锋,使得整把剑看起来破旧不堪,仿佛刚从哪个古墓里刨出来。剑格和剑柄也是乌沉沉的,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岁月留下的磨损痕迹。
但铁蛋的目光,却被那剑身上几道极其细微、几乎被锈迹掩盖的奇异纹路吸引住了。那纹路蜿蜒曲折,深嵌在金属之中,隐隐构成某种玄奥的图案。当爷爷粗糙的手指握着磨刀石,缓慢而有力地擦过剑身时,随着锈迹被一点点磨掉,那些暗沉的纹路深处,竟似有极其微弱的、淡紫色的细小电芒,如同沉睡的活物般,极其轻微地闪烁跳跃了一下!随即又隐没在锈迹之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一股难以形容的、古老、苍凉、又带着隐隐雷霆威压的气息,从那把锈迹斑斑的古剑上弥漫开来,虽然极其微弱,却让刚刚经历过鬼轿惊魂的铁蛋心头猛地一跳!
爷爷…在磨剑?磨一把会冒电火花的锈剑?
孙老蔫儿似乎没注意到孙子回来,依旧专注地磨着剑。他磨得很慢,很仔细,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韵律。枯瘦的手指握着磨刀石,稳定而有力。他浑浊的眼睛低垂着,看着剑身上那些斑驳的锈迹,眼神不再是平日的古井无波,而是沉淀着一种铁蛋从未见过的、如同磐石般的凝重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杀伐之气!
铁蛋抱着妞妞,僵在门口,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他看着爷爷佝偻的背影,看着那把在晨光熹微中、随着磨砺偶尔迸溅出几粒火星的锈剑,再看看自己手中那柄沾了鬼仆黑气、此刻显得如此渺小可笑的桃木短匕…
昨晚那顶猩红的鬼轿,那西个惨白的纸扎鬼仆,那盖着红盖头的阴森身影,还有那黑脸虬髯、威严无匹的阴司官老爷…以及怀里这条能吼退鬼仆、此刻却蔫蔫的小龙妞妞…
所有的画面在他脑子里疯狂翻涌,最后都定格在爷爷手中那把偶尔闪过紫色电芒的锈剑上。
一股巨大的谜团和寒意,比这腊月清晨的霜风更刺骨,瞬间包裹了他。
爷爷…您到底是谁?
这把剑…又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