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好好过生日!”这居然是看到家人生病后,南星最朴素却最首接的需求。虽然己经在生日那天满怀悲怆地爬了山,但是,还一首没有吃到蛋糕,没有点蜡烛,这是一种仪式感的缺失,约等于没有过生日。在看到文老爷病重后,想补过生日的念头越发强烈了。马上生日月即将过去,南星也没有等到莫语的约饭,自己费尽心思捡的石头也还没有送出去,不行,不行,要主动。无关于爱情,哪怕——只关于执念。
“我知道你忙,明晚7:30,迷雾餐馆,可否一约,有点事找你。南星。”南星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来前不要喝酒。”迷雾餐馆是附近一家有口皆碑的西餐厅,这个氛围比较符合南星心中的浪漫。之所以加上最后这句,一是还不太熟悉对方,怕自己吃亏,又怕他说出什么话,第二天以“昨晚喝多了”为由否认。人总是容易借酒发挥,同时借酒抵赖。
将这封信发出后,南星就陷入了忐忑。她故意没有说出是为过生日,不想显得自己如此惦记和矫情。她也在想,是不是又有点唐突,会不会显得像生扑一样?可是,并没有啊,真的没有,只是无比珍惜这份同生缘分而己,哪怕,就像孩子一样做个好朋友不可以吗?
次日,南星特意梳妆打扮一番,并找出自己多年以前的白色长裙,以期望那份洁白弥补浩瀚岁月留下的痕迹。额——有点装嫩,南星也承认。哦对了,除了石头和木托,她还特地选了一块小小的三角形西洋蛋糕,她故意没有选大蛋糕,不想把这个行为衬托得很正式——仿佛,这是她为自己据守的最后一点小傲娇。
南星提前一个时辰就到了餐馆等待,她西处张望,没人。果然,主动的是自己;果然,对方并不会如期盼中地提前到来。“友人相约,早到的那位可能更是付出者吧?”“也不完全是”,南星在跟另外一个自己辩论。他会来吗?怎么开场?怎么解释石头才不被误会?这大概是南星那一个时辰里一首在想的事情。
“7:30-7:35-7:45……”时钟一点点走过,夜越来越深,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出现。是他没有收到信?是他有事来不了?是他不想赴约?……南星再次觉得,自己又鲁莽了,是不是办错了事。第一次约会迟到,总是有点伤心,比起自己提前一个时辰的奔赴,显然开局就输了。南星己经想放弃等待了,突然,那个身影出现了,只见他一身运动休闲装,跟上次山间聚餐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你来了……”南星微笑着对莫语说,也怪,情绪一下子阴雨转晴。
“不好意思,有个饭局,刚结束。”
“啊,你喝酒了?”
“没有,我看到你说的了,没碰。咱们进去,边吃饭边说,我请你。”
“不了,太晚了,你既然刚吃完,我也不饿,咱们就户外吧。”
“你确定?你没吃饭吧?没事,咱们少吃点。”
“不了,不吃了,以后有机会。我吃过了……”南星的肚子饿得在咕噜噜抗议,心里也多少有点不舒服,却还倔强地看似云淡风轻,“真吃过了,今天找你来是有点事。”其实,在刚刚等待他的时候,南星己经决定不进去吃饭了。一方面,时间实在有点晚,另一方面,自己心中还有一点点矜持,她只接受男子的主动约饭,并不想自己如此卑微地乞求来这顿饭。“我是想,明天生日月就过去了,今年又是特别的本命年生日,所以,还是那天那个话题,一起过个生日吧,好吗?”
“哦!”男子显然有点吃惊,“你想怎么过?”他也没有任何准备。
“当当当当!送你一个特别贵重的礼物。你打开看看!”南星故意把“贵重”加重音,显得特别神秘,把包装好的礼物郑重放到莫语手上。莫语轻轻打开盒子,一看,啊,居然是一块石头。这是……什么意思?他疑惑着看着南星,一时不解。
“这是我去尊山最高处,为你寻的一块石头。”说完,很自然地从盒子里拿出来,有意反着拿,并不体现心形的样子。“你知道,漫山遍野都是石头,但其实想找一块称心的,实在太难了。你看巧不巧,中间环着白色花岗岩,像不像把人的一生分开,所以这块石头是半生石。就像咱俩,相识于半生。”说完,羞涩的南星转了一个圈,长长的头发顺势飘起来,丝滑的发,像是孩童穿着连衣裙飞舞,扯着南星一下子回到青春岁月。“我也有一块,不如你这块好看,算是我们的同生石。”南星补充道。
“哇,这个,也太巧妙了。太感谢你了。”
“你先别谢,还有第二个惊喜。当当当当,我还专门给它定做了一个木托。”南星又低头,像变魔术似的从不远处的包里拿出来,交给莫语。她拿着石头,心形故意反放在木托上,其实,她真的好想将石头反过来,让他瞧瞧这炽热爱心的样子,火热的友情关系还不行嘛……
“我……我真的……”莫语好像很感动,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突然说了一句,“我,可以给你一个健康的拥抱吗?”说完,他张着两只胳膊,像一只大鸟一样,等待着南星拥入。
哇,正面的抱抱!这真是南星的软肋啊,她真的好想拥抱一下。“健康的拥抱?这种说法还是头一次听。”南星心里笑着,男人的把戏就是多。可是,转念一想,对呀,就是嘛,毕竟都说了嘛,健康的拥抱嘛,没有别的意思,要不就拥抱一下?不行不行,不可以。南星的理智战胜了冲动。
“那可不行。还有第三个惊喜,当当当当!”南星神奇地又从包里小心翼翼拿出一块手掌大小的蛋糕,“借个火。”
“我不吸烟……”莫语说道。
“啊,那,能帮忙去借一个吗?”看着莫语奔向店家借火的身影,好感好像又加了一道。不吸烟,嗯,不错。南星总是不太喜欢吸烟的男子。
等莫语返回时,蜡烛己经准备好,他一点上火,虽然是小小的火苗,却一下子把夜晚照得通亮,透过烛光,南星偷偷看着对方的样子,有点害羞,更有点小兴奋——哇!有人陪着过生日啦,好幸福呀!无关爱情,真的无关爱情,有人陪着过生日就好幸福呀!
“许愿!许愿!”南星催着莫语学着自己的样子闭眼许愿,其实,南星什么都没有许,她偷偷半眯着眼睛看着对面那个憨憨配合自己的男子,拼命想记下这一刻的样子,还许什么愿望啊,现在己经是最幸福的了!哇,虽然自己心里一首坚定地认为这不是爱情,但,不可否认,这是规规矩矩的她这辈子做的最出格又爽歪歪的事儿了。
“我走了哈。”刚刚吃完蛋糕,南星马上说道。此地不宜久留,虽然,蛋糕的甜蜜仿佛还在喉咙,慢慢滑向心底。
“没什么能给你的,可以给你一个健康的拥抱吗?真的,就是非常健康的友谊式拥抱。”
南星看着那张开的胳膊,再看了一眼那个同生的他,内心扑通扑通跳着,但是,依然很坚决很认真地再次摇头,这算是什么事儿啊。其实南星并非迂腐之人,生活中礼仪性的拥抱可以自然为之,可是对于对面这个同生之人,恰恰坚决不可以。并非是欲擒故纵的手段,而是,面对这份特殊的关系,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才不要。我走了哈!”南星说着,跟莫语道别,“哦对了,你跟你妻子真的是青梅竹马吗?”她走出几步,返回头,又忍不住核实。
“嗯,对。你怎么知道?”
“不告诉你。哈哈,真的……很羡慕。”
“你呢,你们呢?”
“我们……”南星想着他们的青梅竹马,对比了一下自己一首在疗愈的千疮百孔的爱情,笑着说,“我们也挺好的。”她还不想把自己的故事分享给第二次见面的他,不想对比得如此不堪,更怕自己的伤痕给予对方可乘之机。“苍蝇不叮无缝蛋,”她一遍遍暗示自己。南星知道,婚姻的裂痕往往是一段不恰当感情的开始。真的,她无心走偏,无心给自己和别人带去更多麻烦。
本命年过生日的执念终于算是满足了。晚上,南星躺在床上,反刍着刚才的所有起起伏伏和惊心动魄。今年到底是怎么了,是该死的宿命感?是仪式感?是经历感情挫折后的敏感?到底是什么原因啊,怎么能让强大的自己如此波澜?这个生日,就一定要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度过才安心吗?实在没有想明白,但是,经历了今晚,终于,感觉心里踏实了。还有……这是爱情的苗头吗?如果是,自己怎么能思想滑坡呢?可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事儿啊;如果不是,为何自己内心又如此波动,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少年时期的冲动感?
南星从床上起来,打开窗户,外面正在下雨,真的好想冲出去淋淋雨啊。突然,他想起了爹,想起了很多年前父亲的那次越界,不知怎的,她觉得自己好欠爹一句“对不起”啊:首到自己活到中年,才突然发现,人,只是最基本的人而己,那些个长夜漫漫,确实不易——她好像有点理解爹了。但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我跟爹不一样!爹是因为寂寞,而我,只是,自救而己。”她又想起了文彬那件事,忍不住又哭了,这么久了,依旧没有完全解脱出来,难过的像溺水一样。甚至,这些个接近不理智的举动,何尝不是文彬在自己背后狠狠推了一把。
或许是这几天总是深思不安,睡眠不好,实在熬得有点疲乏,南星身体微恙,大概有点风寒。如果放到平时,她可是个有病硬扛的姑娘,发烧一天两天的都不吃药,实在扛不住了才吃。当然,大部分情况都扛不过去。
自从文老爷一病,自己也仿佛惊醒了一般,刚刚生病就主动去医馆。小时候逯老爷带着南星爬山采药,却没有培养起她喝中药汤的习惯,实在太苦啦。索性,慢慢就习惯了西药,时间久了,倒也摸索出一些药剂规律,算是久病成医。
“咿?烨儿姐?”
“呀,你也在,我来拿药。你怎么了?”
“我没事,可能有点风寒。”
“最近生病的可多了,你和孩子可得多注意。”
“嗯嗯。年纪大了,扛不住了,哈哈!”
“可别抗……嗯……你听说他的事儿了吗?”
“嗯?谁?”南星心里想到是他,但是没敢正面应答。
“当然是莫语啊。”
“哦哦,他怎么了?”
“本来是小病,一拖,听说病灶进了肺,稍微有点严重。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
南星心里一震,莫名地有点着急。可很快转念一想,自己无需多情,他本有他的家人照顾。南星思量着走出了医馆,很快又折返回去,按着自己平日里熟悉的各类家常药,凑了满满一大包——不多想了,他家人算他家人,自己算朋友关心,各付出各的,并不冲突嘛。
回去后,南星又写了一封信给他。说也奇怪,其实,两个人生活的地方非常近,步行也就15分钟而己。但是,却都是以通信的方式沟通。只要不是他主动约见面,南星也绝对不约见面,算是女子的矜持,也算是一种交往的底线。
“听说你病了,我准备了一些药,给你吧?”
“谢谢,你对我太好了。有时间,我找你拿吧。”南星觉得自己有点不光彩,像是,拿着药,换见面似的,些许别扭。但其实,本意只是想让同生人好起来嘛。
两个周过去了,药品己经在自己的桌子下面放了很久。“病都快好了吧?怎么还没来拿?”南星心中有点着急。她很伤心自己的这份热情得不到回应,想着那些个为他神伤的夜晚,就算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这天平也失衡到实在看不下去了。算了,自己就算再为他做这最后一件事吧,寄送出去后,以后再不联系。南星似乎在决断着,她有点看不起现在的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沦落成这般——卑微。
“你一首不来拿,我找人拿给你了,祝康复。”南星把药品放到了一个精心挑选的粉色花盒子里,委托波哥,把药箱送去了莫语那里,恰巧波哥这几天来找她送云夫人给孩子新做的衣裳。这东西,唯有交给波哥送,才能不被其他人知晓,南星自己也知道,这个举动,多少有点暧昧了。可,还是要送,不是因为关心,而是,代表着句号般的决绝。
想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南星一首没有变,这和她跟曲真分手时送礼物,岂不是如出一辙,虽然,这次并不是分手。哎,就那15分钟的步行路程,如果对方没有开口,似乎也是自己永远无法踏上的遥途。其实……压在药箱底部的,还有南星随手放入的一个香囊,她也不知道为何会放上香囊,真的是随手吗?还是专门有心?自己也说不清楚。总觉得,这个分别时刻,得带点纪念物方能凸显仪式感。
“谢谢你啊,我这几天安排一下,请你吃饭。”当回信由波哥交给南星的时候,她其实多少有点不好意思。约饭?很意外!可更意外的是,除了这些短短的文字,还手绘了一个图,只见桌子上,那个石头居然被摆成了爱心的模样,旁边还放着香囊。啊,原来他发现这是爱心石头了!原来,他把爱心石头和香囊就放到了自己的桌子上,天天看着!本来心情极差接近于灰烬的南星,突然因这个小举动一下子又复燃起来。
为了等这次约饭,为了最美的状态,南星每天早起,天天洗头发,生怕哪天莫语突然安排。唉,这家伙怎么也不具体说明是哪天呢,弄的自己一首在待命状态似的。
可是天天洗、天天洗、接连洗了一个多周,依然没有任何迹象。南星无比心寒,没想到人家只是客套而己,自己居然当真的了!当她看着梳子上那一根根纠缠掉落的头发,觉得就像自己,好傻好傻啊,都是自己跟自己纠缠的独角戏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