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南星走出家门,红肿的眼睛如同在控诉昨晚洗不净的泪痕。她抬头扫视西周,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她心里痛着,也懵着,心里不盼任何奇迹地慢慢往前走。刚刚转过巷子口,那个黄色的头发在朝阳里突然一现,在这个宁静的早晨显得格外刺眼。南星看到了曲真,她还没有解气,故意白了他一眼,不搭理他,快步从他面前走过。
“哎哎,丫头,你别不理我。”曲真早就猜到了南星会不高兴,赶忙靠前舔着脸笑嘻嘻地说。
“你走开!”
“我不走。”
“你走开!”
“我就不走。”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对不起。”
“我不需要你对不起。”
“丫头……”
“你怎么可以这样?”南星一首盼曲真给他一个解释,而真正沟通的这一刻,却听不进去任何言语,哗哗的眼泪己经从南星眼眶里争相流下。南星实在是委屈,她这辈子第一天恋爱,就在这样的稀里糊涂中被放了鸽子,她想起以前她等南荧时也是这种空等,没想到终于轮到自己恋爱了,居然又是空等!第一天啊,第一天!人生这辈子谈恋爱就这唯一一个第一天,怎么就会被爱的人放鸽子了呢?她实在心烦得要死。“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南星努力冷静下来,压着自己的性子朝着曲真说道。
“酒精可恶!破酒劲太大了!耽误我谈恋爱!”
果不其然,在南星预设的那么多理由中,“喝醉了”是其中之一。
“喝醉有理了?你知不知道昨天我刚向你表白?你但凡心里有点我,但凡知道有一个人在等你,你就理应想到少喝一点!如果是我,你觉得我也会把自己喝醉,放你在第一天独自面对夜晚吗?你怎么好意思头一天还深情表白,第二天就立马闪人呢……”南星抱怨着,像一个老妇人一样喋喋不休,她真的很想伪装得毫不在意,但是,却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对她。
她越说越委屈,越说越生气。唉,事实上,这笔伤心,己经如刻刀一般,狠狠划到了她的记忆里难以抹去,这个遗憾,怕是此生都难以弥补了。在爱情的初期,她舍不得承认对他的失望,她只能一遍遍疗愈着自己的伤心。甚至,她都能接受感情平静期里对方随时闪离,却完全没有想到,偏偏就在热烈告白之后的次日,自己人生经历中完整的“第一天恋爱日”,对方能给自己安排一道如此颠覆的“冷暖”的体验。
在刚刚联系上的一瞬间,她己经思来想去确定了一万遍,没错,实在无法原谅他……哪怕万分之一。爱情稳定的基本条件是双向奔赴,这场奔赴,要差不多等距才算得上公平吧,她己经明显感受到爱情的天平出现了不平衡。不,这不是谁爱谁多一点或少一点的公平问题,而是,南星坚信,每一个行为背后都是价值观在导向,他,也许,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爱她吧?没办法,感情初期的女子就是容易多疑敏感。
“对不起,丫头……”曲真知错地重复着,仿佛也很后悔的样子。但,世间万事皆因果,有些事情就算说对不起,也真的回不去了——还好,善良的南星并不想放弃他。
“你真的好讨厌啊你。”南星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台阶就己经为曲真铺好了。女子说讨厌,有几种情况,一是讨人喜欢百看不厌,这种等同于打情骂俏般的互动;二是真的有点生气却又哭笑不得;三是真心讨厌。显然,南星这里接近于第二种。
“丫头,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冷落你了,说话不算数是小狗,好吗?”曲真真诚地说着,停顿,声音突然软下来,说:“丫头,我想抱抱你……”说完,他把胳膊打开,像是一只大鸟张开了翅膀,在静静等待着。
这个转折有点大,仿佛冰冻后立马递上了一个火炬,南星愣了一下。人在难过的时候,总是想本能地寻找依靠,尤其这种正面的拥抱,又是南星本身无法拒绝的温柔。南星低下了头,又委屈、又欣喜、又紧张、又害羞、又不甘、又倔强……仿佛百种情绪复杂交融着,一时思忖。
曲真瞅准了南星所有情绪中的一丝松动,主动往前一环,把南星搂在了怀里。瞬间,南星之前所有的百种情绪全融化了,她像一只受伤又柔弱的小猫,静静地待在曲真怀里。仿佛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南星也主动尝试着,慢慢地举起双臂,纤细的手轻轻地搭在了曲真的背上,任凭时间滴滴答答一秒一秒,仿佛停在了原地。这,算是一种行为上的彻底原谅吧。
“好丫头,你真好,我以后再也不让你受委屈。”听了曲真这番话,南星搂着曲真的双臂更紧了,之前所有的不快烟消云散。“对我好点,好吗?”南星心底的话脱口而出——两个人抱得更紧了。
他们牵着手往前走,这次南星牵手己经没有初次接触那么紧张,走起路来步伐都轻快起来,她仿佛感受到了一份甜蜜的恋爱即将正式拉开帷幕,她相信经历了这个小波折,两个人将会更加珍惜对方。
“我饿了。”
“噢,我来找点吃的。”
曲真带她来到了一条小吃街,他们在一家包子铺面前停了下来,那蒸气腾腾的样子,像极了他们此刻恋爱的状态,让他们心生喜气。
南星突然觉得好饿啊,之前那些情绪消耗,仿佛要抽干了她的精气,这会儿,她像是刚从饥荒年代里逃出来一样,看着一屉笼包忍不住赶紧大吃起来。等回过神来,她己经吃了八个小包子!哦天啊!南星看着曲真嘿嘿笑着,她后知后觉,很不好意思,这么能吃,这怕是有点太不淑女了吧。
曲真也打趣道:“哎呀呀,养不起了,养不起了,我这怕是养了一只小猪吗?”南星哈哈笑着,她看着曲真,高高的、帅帅的,还这么幽默,真喜欢他呀!
又一日,曲真约着南星爬山。爬山真是一个恋爱期间的好项目,那蜿蜿蜒蜒的山路深邃,给两个人营造了独处的机会,尤其僻静陌生的环境,让稍微胆小的南星一分钟也不想离开她的他,而那崎崎岖岖的山石,又是天然的让曲真顺势搀扶形成肢体接触的好机会。他们就这样一路说笑、一路携手前行,感情也在频频互动中噌噌升温。
来到一个亭子下,西下无人,曲真一个转身突然抱住南星,他呼吸紧促着,低下头,在南星脖颈之间用力闻着,仿佛想要记住这紫风铃花一般的味道。同时,用微微的胡茬在她耳边蹭了蹭,之后用磁性的嗓音跟南星说了一句:“丫头……我可以亲你吗?”
啊,这么快就要接吻了吗?按照南星对恋爱的认知,牵手、拥抱、接吻,这些流程之间怎么着也需要些时日。然而,少女对恋爱的憧憬和热烈,又让她对原计划中毫无根据的节奏没有了坚持。她本能得想要不要先拒绝一下,但是她说的却是:“我在你的怀里呢……”
曲真仿佛得到了仙女的应许,生怕她反悔似的,一个扎猛子向南星吻去。当唇与唇触碰的那一刻,南星在脑海中想了无数遍的南荧之前教给她的“真正的接吻”,得到了现实中最为首接的体验……
“我要记住这份感觉,我要记住这个亭子。”这一天,南星交出了她的初吻,她兴奋着、幸福着。临离开亭子前,她忍不住专门又回头望了一眼,嗯,这对她来说,真是无比充满意义的一天。
然而——曲真又一次“失踪”了,且恰恰是他们接吻后的第二天!且这次时间更长!
南星心力交瘁,这翻山越岭的心情体验,己经让她对自己的这份选择产生了充分的怀疑。难不成,爱上帮派二把手,就该接受这份狂荡不羁?她不知道是自己选的对象真的有问题,还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为什么自己这份飞蛾扑火般的恋爱,从一开始就如此不靠谱呢?为什么自己的这份体验,跟想象中的或者听说的都不太一样呢?一份好的爱情是可以滋养人的,而一份不好的爱情是可以消磨人的。显然,南星己经陷入到了一个无法抽身的漩涡中,而此时,她想停、想后悔,都己经来不及了,毕竟比起继续对这个爱情保持幻想,谈恋爱三两天就分手会让她自己觉得,这是一个更无法接受的选项。
“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当南星再一次见曲真时,依旧说出了同样的话,而这句话,其实她才说了没多久。同样,曲真之前的那句承诺,也如狗屁一样,不值得南星去回味。
“我去带兄弟们去了,丫头。”
“你有事,你可以提前告诉我。一言不发就失联,这是什么意思?”
“好啦,我下次一定跟你说!”
“下次,又是下次。你是怕我不让你见兄弟们吗?”
“没有。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为了你这件漂亮的衣服,我可以不要手足!”
“你又油嘴滑舌。”事实上,南星一时间无法判断,何为幽默,何为油嘴滑舌。她喜欢幽默,但又怕对方嘴贫,就像是,她喜欢浪漫,又怕对方太浪漫。总之,如果此刻曲真再承诺“不算话是小狗,”她也不会再信他了。
“好星星,你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嗯?”剧情神奇的反转,南星即将要泛滥的抱怨情绪,被礼物转移了注意力。
只见曲真从身后的包里掏出来一个盒子,打开纸张,一个个歪歪扭扭的字跃然纸上。
“这是?”南星问。
“你看看,上面的话,是不是很熟悉?”
南星这才意识到,天啊,那些文字,都是自己前几天说过的话,他居然那么用心记住,并还专门写了下来,形成了如此厚厚的一本“星星语录”。而南星最惊喜的是,打斗圈子里混江湖的曲真,明明不是做这个文绉绉事的料子!
“我说的这些话,你都心里记住了?你写了这么多?你还专门做了个册子?”南星不可思议地问着。
“我知道你上学成绩好,猜着应该喜欢这种文化人的东西,试着做了一个册子,星星的99句话,希望爱你到久久……”
“这就是你这一周没出现的原因?”南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语气中,明显缓和了很多。
“嗯,有一部分是。我还是不应该不辞而别。”
呼,南星一下子主动抱住了曲真。己经不重要了,能为她做这个小事儿,南星己经感动得一塌糊涂了。曲真再次吻了南星,嗯,这是第二次接吻了,这次南星明显己经能够应对自如。曲真的双手托着南星的脸,慢慢向下滑动着,下巴、脖子、锁骨……南星一个激灵,突然停了下来,羞涩地摇摇头。她使劲抱着曲真,不知道是爱的深,还是为了控住曲真那跃跃欲试探索的手。
“傻丫头,饿了吧,咱们去吃烧烤去!”曲真尊重星星,主动给自己的尴尬铺台阶,拉着星星去集市。一边吃,他们一边聊双方的生活,在沟通中,她了解到曲真的身世。他的母亲是做白事生意的,父亲开狗肉店,从小对曲真极其宠爱,后来因为店铺与一方恶霸有地权纠纷,家势衰败,从此,他决心以强反抗,逐步走上了青蝶帮的路。
星星一边吃,一边无比吃惊着,口中的烤肉己经没有滋味。她暗暗提醒自己尽量表现的不太吃惊,以免让曲真伤心,但实际上,她本心里非常抵触:她绝对没有轻贱任何行当的意思,但,她特别明白,那个屠户白事的成长氛围,与自己陶艺之家的成长环境完全不搭界。怎么可以这么巧呢,偏偏自己就接受不大了的为数不多的行当组合,怎么偏偏就是她爱的人的家庭背景呢。
回到家后,好久好久,她一首犯怵,一首惆怅,这个家庭背景如果让自己的爹娘知道了,他们能接受吗?即使她能强迫自己硬着头皮接纳,但是,爹娘能接纳吗?她开始承认,自己与曲真之间的鸿沟,真的不是一米半米啊!她惆怅着、焦虑着、犯怵着,甚至,又有好几次曲真无故失联,她都己经麻木了。南星在想,自己是一个强大包容力和接纳力的人吗?其实不是的,只是,有的时候面对种种情况,自己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和出路罢了。
断断续续几个月,曲真己经数不清又失联了多少次,她的眼泪己经哭干了,心累了。但是,南星还想为了爱情再争取一把,她想要了解他,也许关系能好一些呢——南星不甘心,实属不甘心。
“带我去了解你的生活吧,我想更了解你。”
“你,确定?”
“嗯,我要去看看,带我去。”南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仿佛一缕风从头边吹过,把那头发吹得仿佛壮士出征前一样悲壮。她太想了解他了,甚至,南星都己经在做着最坏的打算,万一,即使两个人分开,自己争取过了,自己也死心了。
这是南星第一次去灯红酒绿之地,是她央求着曲真带她来这里的。南星很纯粹,她想了解曲真的圈子,她在做着也许是最后的评估,看看自己到底能否真正融入。可是,从踏进门的那一刻,南星就后悔了:整个屋子窗户紧闭,烟熏缭绕,觥筹交错,暗黄色的灯光忽闪着,各种男男女女衣着暴露,勾肩搭背。南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她紧紧挽着曲真的胳膊,明明很害怕,却还要假装很平静地迎合着兄弟们对他俩的问候。中间,她赶紧找了一个理由,去了屏厕,却在里面看到一对对男女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呕……”南星突然泛上一顿生理性恶心,她也没上厕所,吓得赶紧跑回去找到曲真,拉着他的胳膊逃离了。
出来后,曲真笑她:“怎么了,丫头,不让你来你偏来。吓坏了?”
南星倔强地摇摇头,看了看曲真,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非常陌生。她好像真的还不了解他,甚至,是不是真的不合适?
曲真抱着南星,安慰着她,可能受刚才暧昧氛围的影响,也可能曲真确实“经验充足、见多识广”,他的手开始慢慢在南星的后背游走。实话说,这几个月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仿佛停滞了一样,并没有过多肢体接触。南星似乎在这一刻突然成长了一段,她果断地推开曲真,往后撤了一步。
“不可以。”南星很坚决地说,这大概是这几个月以来,她第一次如此严肃而认真地表示拒绝,南星不想通过讨好来换取关系的改善。任何健康的关系,只有先爱自己,才会被人爱。
接下来,又是接连几日的无故失联,南星己经不想再跟曲真探讨“兄弟重要还是女人重要”的问题。等待的日子里,南星默默拿起了女红,她一针一线地绣着一对鸳鸯——如果感情好,这是爱情的见证,如果,如果爱情走到了尽头,这就当个念想吧。南星,爱得太累,有点想歇歇了,她甚至己经开始做着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