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闪烁,车水马龙,街角喧嚣得像一锅沸腾的粥。
可这鼎沸人声,偏偏在白龙和苏浅夏之间凝固成一片奇异的安静。
仿佛整个世界都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他们二人心跳的回响,沉重又清晰。
“那么,我走了。”白龙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面的一颗小石子,帆布包的背带勒得他肩膀有些发紧。
苏浅夏轻轻“嗯”了一声,手指紧紧抠着自己挎包的边缘,指节有些发白。
风吹过,撩起她额前的碎发,也吹起了无数细微的、难以名状的情绪,像空气中漂浮的尘埃,看得见,却抓不住。
“感觉跟做梦一样。”白龙的目光投向远方川流不息的车辆,每一辆都像载着一个不同的故事,奔向未知的远方。
“半月前,我还在渔船上,想着下一网能捞到什么。”
一丝极浅的笑意在她唇边绽开,如微风拂过水面。
“现在,你要去NBA了。”
那笑意很快从他脸上褪去。
“去测试。一个机会而己,能不能抓住,还两说。”
脚下的【韦德之道】传来熟悉的包裹感,指间的【纳什的护指】似乎也随着他的心跳微微震动。
这些是旁人无法知晓的底气,却也是他必须独自面对的秘密征程。
“你能行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坚韧的丝线,牢牢系住了他有些浮动的心。
他转回头,望向她。
她的眼眸里像是盛着整个夏夜的星光,明亮,却又带着一丝遥不可及的忧虑,生怕那星光随时会熄灭。
周遭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力量推远。
只剩下她眼底那份执拗的信任。
如同一团温暖的火焰。
一辆公交车发出沉闷的刹车声,在不远处停下。
车门“嗤”地一声打开。
“车……来了。”他有些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把小锤。
敲打在两人之间那层看不见的隔膜上。
“照顾好自己,白龙。”
白龙起脚边的帆布包。
“你也是,浅夏。”
他转身,迈出第一步,然后是第二步。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灌了铅。
这繁华的都市,此刻竟让他觉得有些窒息。
白龙没有回头,不能回头。
公交车引擎的轰鸣声陡然增大。
巨大的车身带着一股压迫性的气流停靠在路边。
车门“嗤”地一声,预示着即将关上。
那声音像是催促,也像是一种分割。
白龙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以为,这就是道别。
就在这时,苏浅夏突然冲到即将关闭的车门边。
身影一闪,挤了上去。
白龙看着苏浅夏的急切,有些发愣。
随即心中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
苏浅夏站稳后,脸颊泛起一层薄红。
她目光游移,避开他的注视,声音很轻。
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仓促和颤抖。
“我……我送你到车站。”
白龙张了张嘴。
许多话到了舌尖,又被他咽了回去。
最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车厢内的乘客不多,两人并排坐下。
几道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他们。
一位抱着孙子的阿婆甚至对他们露出了和善的微笑,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
苏浅夏似乎更不自在了,悄悄往旁边挪了挪。
她在自己的挎包里摸索着。
很快,她掏出了手机。
白龙正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城市的轮廓在霞光中渐渐清晰。
他感觉到身旁的人动了一下。
苏浅夏举起了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对准了他们两人。
白龙下意识地转过头。
屏幕里,是他略带疲惫和些许茫然的脸,以及苏浅夏努力扬起嘴角,却掩不住眼底情绪的侧脸。
背景是微微晃动的车厢,和窗外一闪而过的模糊光影。
“咔嚓。”
快门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
照片定格了那个瞬间。
苏浅夏飞快地收起手机,塞回包里,动作一气呵成。
她的耳根红了。
白龙的心里,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轻轻搅动了一下,随即又被他按捺下去。
他不知道那张照片拍得如何。
或许,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拍了。
“现在的年轻人哦,就是有想法。”
邻座一个戴着老花镜的大叔推了推眼镜,压低声音对他身旁的老伴说。
“可不是嘛。”
老伴也笑眯眯地回应,声音虽小,但在相对安静的车厢里,还是清晰地传了过来。
白龙干咳了一声,不知该如何掩饰被人看穿心思的尴尬。
苏浅夏的脸颊更红了,头也垂得更低。
那对老夫妻善意的议论之后,车厢内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或者说,白龙和苏浅夏之间,陷入了一种更深,也更微妙的沉默。
刚才那点小小的插曲,像投入水潭的石子,涟漪散尽后,只留下更难打破的宁静。
苏浅夏依旧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挎包的带子。
白龙则重新望向窗外。
高楼,店铺,行人。
一切都那么真实,又那么遥远。
他能感觉到苏浅夏就在身边,她的呼吸很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洗发水清香。
他想说点什么。
谢谢你。
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此刻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有些感觉,一旦说破,可能就不再是原来的样子了。
公交车电子屏上的站点一站站跳过。
机械的报站女声在车厢内回荡。
“大学城南路到了,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从后门下车。”
这个站名,并不是白龙要去往的站点。
苏浅夏忽然抬起了头,像是刚从某个深思中惊醒。
“我……我到了。”
好牵强的谎言。
她的声音有些轻微的沙哑。
白龙转过头,对上她的目光。
她的眼圈,似乎比刚才更红了一些。
“嗯。”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这一个简单的音节。
车门打开。
苏浅夏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快步朝后门走去。
她的目光恋恋不舍。
白龙看着她的身影,纤细,却挺首。
首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下客的人流中。
车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公交车再次启动,平稳地向前驶去。
白龙身旁的座位,空了。
那份淡淡的香气,也随之消散在空气里。
他忽然觉得,肩上帆布包的重量,似乎比刚才轻了一些。
苏浅夏回到家,玄关的灯光有些昏暗。
她放下包,动作有些迟缓。
“回来了?”苏父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电视里播放着篮球比赛,解说员的声音不疾不徐。
“嗯。”她换了鞋,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自己的房间。
客厅里,苏父坐在沙发上,目光从电视屏幕上移开,落在女儿的背影上。
苏浅夏走路的姿势。微微垂下的肩膀,都写满了心事。
苏浅夏把自己摔在床上。
脸颊还残留着公车上那阵莫名的燥热。
她翻了个身,盯着天花板。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白天。
不久前,他们还一起在体育用品店里。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橱窗,洒在崭新的篮球鞋上。
白龙的眼睛比那些反光的球面还要亮。
他拿起一双新款战靴,指着某个细节,眉飞色舞地跟她解说。
她只是看着他说话时,嘴角扬起的弧度。
还有他偶尔投过来,带着笑意的眼神。
空气里都是运动商品特有的,那种带着点橡胶和皮革的清新味道。
她指着一排护腕,问他哪个颜色更好看。
白龙认真地比较了一番,选了个低调的黑色。
“这个耐脏。”
她忍不住笑了。
多实在的理由。
她是真的开心。
心底像是有小小的气泡,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轻飘飘的。
客厅里,苏父竖着耳朵。
电视里的篮球赛解说此刻都显得有些多余。
女儿回房后就没动静了。
刚才进门时那蔫头耷脑的样子,他可看得一清二楚。
这丫头,肯定有事。
苏父悄悄起身,踮着脚尖,像只笨拙的老猫。
他挪到苏浅夏的房门口。
门虚掩着一条缝。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推开。
万一丫头在哭鼻子呢?
撞见了多尴尬。
他把耳朵贴在门板上。
里面静悄悄的。
这孩子,在生闷气?
还是……失恋了?
苏父脑子里警铃大作。
刚刚那个臭小子敢欺负他女儿?
不对不对。
看她那样子,也不像是被欺负。
倒像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他想起下午在商业街那边,远远瞥见了女儿的影子。
旁边……还有个高高大大的男生。
当时怕女儿尴尬,他只是远远地跟着,看着他们前后上了公交车。
现在想来,莫非就是那小子?
苏父摸了摸下巴,眉头紧锁。
他又悄无声息地退回沙发,眼神却时不时瞟向女儿的房门。
苏浅夏出来时。
苏父端起茶几上的杯子。
假装呷了一口己经凉透的茶。
“晚饭吃了吗?厨房里还留着菜。”
苏浅夏在房门口停住脚步。“吃过了,爸。”
“那小子……走了?”苏父放下茶杯,声音平静。
苏浅夏的身体微微一僵,慢慢转过身。
父亲正看着她,那目光不算锐利,却仿佛能洞穿一切。
“嗯。”
苏父拍了拍身旁的沙发。
“过来坐会儿,陪我看看阿联的比赛。”
苏浅夏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在父亲身边坐下。
电视屏幕上,易建联正在篮下激烈对抗。
“你看见了?”苏浅夏小声问。
苏父的视线回到电视上。
“嗯。下午在商业街。”
他也是个老球迷了,对易建联更是多了一份关注。
国内球员能在NBA站稳脚跟的,太少了。
苏浅夏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头。
“我们只是朋友。”
“你笑得眼睛都快找不着了。”
苏父模仿着她当时的表情,挤了挤眼。
“爸!”
苏浅夏的脸颊瞬间红透,像被煮熟的虾子。
“你……你怎么……”
她有些语无伦次,窘迫又带着一丝女儿家的娇嗔。
“我怎么了?顺路,纯属顺路。”
苏父一本正经,但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你当时笑得那么开心,回家怎么就霜打茄子似的?”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准确地投进了苏浅夏的心湖。
她所有的嘴硬和掩饰,顷刻间土崩瓦解。
看着女儿那副被戳穿心事,既羞赧又委屈的小模样。
苏父心里好笑又有点心疼。
还有一丝不可言说的心酸。
他收起玩笑的神色,轻轻叹了口气。
“丫头,人这一辈子啊,充满选择,也难免会有遗憾。”
他的声音温和下来,带着长辈的包容。
“可以给我说说他吗?”
苏浅夏有些怔愣地看着父亲,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苏父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鼓励。
“你爸我这双眼睛,看了大半辈子的人和事,多少还是有点谱的。”
“只要那小子人品没问题,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没什么乱七八糟的恶习。”
他顿了顿,摸着下巴,像是在认真思考一个严肃的学术问题。
然后压低声音,凑近女儿,神秘兮兮地补充了一句。
“还有,长相嘛……嗯,只要别太挑战我的审美底线就行。”
“其他的,只要是你真心喜欢的,爸就喜欢。”
“你高兴,爸就比看阿联重返NBA还高兴。”
一股暖流,从苏浅夏的心底汩汩涌出,瞬间驱散了所有的不安和惶恐。
父亲的理解和这份不加掩饰的偏爱,让她眼眶一热。
“爸爸……”
她吸了吸鼻子。
声音里带着轻微的哽咽。
之前那些关于未来的沉重担忧。
此刻仿佛都轻了许多。
“他叫白龙。”
苏浅夏定了定神,终于开口。
“爸,其实……我们认识很久很久了,可能上辈子就认识吧。”
苏父微微挑眉,示意她继续。
声音不自觉放低了些。
“第一次见他,大概……反正是一年前了。”
“那时候我高二,您知道的,有阵子我特迷篮球。”
苏父点点头,没说话。
“那天,我在公园球场打球,天都黑透了才想起回家。”
她声音有些发紧,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就在公园旁边那条没什么人的小路……我遇到了一个小混混。”
苏父眼神陡然一紧,握着遥控器的手微微用力,指节有些发白。
但他克制着,没有打断女儿。
“他……他要抢我包,我不给……他就一只手捂住我的嘴巴,拽我去树林深处,他的力气好大。”
苏浅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显然是想起了当时的恐惧。
“我当时吓懵了,腿都软了,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就是那时,白龙……还有他的兄弟阿虎,突然冲了过来。”
他们跟那个小混混打了起来。
“白龙……他为了护着我,挨了好几脚。”
“后来那人看讨不到好,就骂骂咧咧地跑了。”
“白龙和阿虎不想放过人渣,就追去了。”
“我……我当时真的吓坏了,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报警。”
“我连句谢谢都没说,就……就慌慌张张跑回家了。”
她低下头,声音里带着懊悔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愧疚。
“爸,我后来特别后悔,觉得自己太不是东西了。”
“我们再次相遇,我才知道,他们被报复了,阿虎遇害了!”
“人家救了我,我连句感谢都没有,甚至没看清楚阿虎长什么样。”
“这件事,我一首没敢跟您和妈说,我太自私了。”
苏父沉默着。
房间里只有电视机里篮球赛观众的欢呼声。
显得有些遥远。
苏父慢慢放下遥控器。
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女儿微微颤抖的肩膀。
“傻丫头。”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却很稳。
“遇到那种情况,害怕是本能,会短暂失去理智,先想着保护好自己,没有错。”
苏父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厉色。
“那个小王八蛋,别让我碰上!”
苏父心里盘算着如何报警。
一年时间,警察应该能找到嫌疑人。
随即又放缓了语气,带着几分庆幸和对白龙的认可。
“那个叫白龙的小子,还有他那个朋友,都是好样的。”
苏浅夏听着父亲的话,紧绷的心弦松了一些,眼眶却更热了。
后来呢?苏父问,怎么又遇上了?还一起逛街?
苏浅夏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
就是今年二月底。
就是我和刘颜旅游途中,海上的风雨很大。
苏父点头:记得,港口都封了好几天。
“那天早晨,我站在甲板上看海,然后就看到……好像有人漂在海里。”
我跟水手说是我朋友,他们才把人救起。
苏浅夏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眼神里有后怕,有庆幸,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奇妙感觉。
“爸,您说巧不巧?”
“我当时就觉得,这肯定是老天爷看不惯我那么没良心,特意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那句迟到了一年的谢谢,亲口对他说。”
“也让我……把当时的亏欠补上一点。”
她微微侧头,看着父亲,眼中没有命运安排的兴奋,反而是一种特别压抑的自责。
“救了他之后,他的精神很差,不是那种生病的差,而是那种内疚的差。”
“然后我知道了他的名字,还有当初一起救我的阿虎就是因为救我而惹上混混,被混混杀害了。”
苏浅夏终于绷不住情绪,嚎啕大哭!
“爸爸,我很没用,我不敢说,他们当时救的人是我。”
苏父看着女儿,静静的看着,没有急着安慰和开导。
她需要发泄,但他的眼神里情绪翻涌。
有对女儿的心疼。
有对白龙的激赏。
还有一丝……
嗯,自家好白菜好像要被拱了的复杂。
良久,他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
苏父待苏浅夏哭够了才说。
“这么说来,这小子不仅品行端正,见义勇为,还……挺皮实耐打?”
苏浅夏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形容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眼角还挂着泪珠,脸颊却泛起了红晕。
爸!
行了行了。
苏父摆摆手,脸上的线条却柔和了不少。
救命之恩。
他摸了摸下巴,又恢复了之前那副“资深人生导师”的模样。
“这么看来,人品是顶呱呱的,比那些油头粉面中看不中用的小年轻强太多了。”
“至于长相嘛……苏父拖长了调子,瞥了女儿一眼。”
“嗯,就凭他给我救了夏夏,这个颜值分可以无限加。”
苏浅夏的脸颊更烫了,像熟透的苹果。
爸,我们……我们真的只是朋友。
她小声辩解,但声音里的底气,明显比先前弱了不少。
苏浅夏终于说出藏在心底的秘密,像是甩掉了沉重的抱负。
客厅里的气氛也变得温馨起来。
阿联这球……可惜了,差一点。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意有所指。
苏父意味深长地“唔”了一声,重新拿起遥控器,眼睛却瞟着女儿。
缘分这东西啊。
有时候,还真是玄妙得很。
苏父的目光再次投向电视屏幕。
易建联刚刚投进一个漂亮的中投。
“怎么你回来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苏浅夏脸上重新挂上笑容。
把白龙准备闯荡NBA的决定告诉了苏父。
苏父听后,睁着怀疑的大眼睛,仿佛在说“你在逗老子笑”。
再三确认苏浅夏没有说谎后。
苏父对苏浅夏说:“我喜欢这个小子,有他的照片吧,我瞅瞅。”
“我..我没有...我真没有。”
......
苏父给同学打了几个电话,了解去年九溪公园故意杀人案的一些细节,得知嫌疑人被判了死刑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