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怪物

夜色深沉,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未能洒入黑荆棘学院分毫。

林恩回到了自己位于骑士学徒宿舍区最角落的房间。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堆着几本旧书的书桌,还有一个掉漆的衣柜,构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这狭小的空间与他身上这套价值两百金币的崭新装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解下背后的不死鸟长剑,小心地靠在墙角,剑柄上那小巧的鸟头雕饰在昏暗中依然能看出一丝不凡。

接着是沉重的磐石圆盾,被他放在床下,发出一声闷响。

最后,他脱下了那件带着药油与皮革味道的沼泽牛皮甲,挂在衣柜门上。

做完这一切,他才换上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制服,准备像往常一样冥想片刻后休息。

就在他盘膝坐上床,准备运转红莲呼吸法时。

“啊——!”

一声凄厉到扭曲的惨叫,如同利刃划破了深夜的寂静。

那声音里蕴含的极致痛苦与恐惧,让林恩的呼吸瞬间一滞。

声音的来源,就在宿舍区附近。

紧接着,沉寂的宿舍区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沸腾。

“砰!”

“砰砰!”

一扇扇房门被粗暴地撞开,夹杂着惊疑与怒骂的吼声。

“怎么回事?”

“谁在鬼叫!”

“有情况!都出来!”

窗外,一个个火把被点亮,橙黄色的光芒驱散了小部分的黑暗,却在建筑与树木之间投下了更多张牙舞爪的阴影。

骑士学徒们大多只穿着单薄的睡衣,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从训练用的木剑到厨房里顺手抄来的菜刀,不一而足。

他们三五成群,脸上带着一丝被惊扰的恼怒与年轻人特有的鲁莽,咋咋呼呼地朝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涌去。

林恩站在窗边,冷静地看着外面乱糟糟的人群。

他没有立刻冲出去。

那声惨叫里的绝望,不像是一般的斗殴或者恶作剧。

他转过身,没有丝毫犹豫,重新将那件微沉的皮甲穿回身上,仔细地系好每一个皮扣。

冰凉坚韧的皮革紧贴着皮肤,带来一种踏实的安全感。

他将磐石圆盾牢牢地固定在左臂上,又拿起那把不死鸟长剑,握在了右手。

当然他没有忘记带上一组常用药剂。

全副武装后,他才拿起桌上早己准备好的火把,点燃,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昏黄的火光映照着他年轻而沉静的脸庞,眸子里没有丝毫慌乱。

走出房门,一股混杂着松油燃烧气味与夜间湿冷泥土气息的空气灌入鼻腔。

几个刚要冲向树林方向的学徒看到林恩的装束,都愣了一下。

“喂,林恩,你这是干什么?至于这么大阵仗吗?”

一个高个子学徒用调侃的语气说道,他手里只拿着一根练习用的木棍。

林恩因为留级两年,在这些新晋的学徒中几乎没什么朋友,反而常常成为他们取笑的对象。

他没有理会那人的话,只是用眼神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大部分人都朝着惨叫传来的宿舍区后方小径跑去,那边更为开阔。

而另一侧,是一片茂密且少有人迹的黑森林。

林恩调转方向,独自一人走向了那片漆黑的森林。

谨慎,是他这两年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

踏入森林的瞬间,周围的喧嚣似乎被隔绝了。

高大的树冠遮蔽了天空,让这里的光线比外面更加昏暗,只有他手中的火把在兀自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

脚下是厚厚的腐叶层,踩上去软绵绵的,悄无声息。

风穿过树林的缝隙,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某种生物的低语。

林恩左手持盾护在身前,右手持剑,剑尖斜指地面,一步步地向着森林深处探索。

他的感知提升到了极致。

火光所及之处,树影幢幢,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伺。

空气里除了腐叶与泥土的味道,似乎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腥甜气。

这股味道,随着他的深入,变得越来越浓郁。

林恩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放慢了脚步,火把举得更高了一些。

又往前走了十几米,火光的前方,一棵巨大的橡树下,景象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个人躺在那里。

或者说,曾经是人。

那人穿着黑荆棘学院的制式服装,身体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趴在地上,身下的泥土被大片暗红色的血液浸透,己经变成了黑褐色。

最恐怖的是他的脸。

他的嘴巴被人从两侧嘴角硬生生撕开,几乎裂到了耳根,形成一个夸张而狰狞的笑容。

他的嘴里空洞洞的,舌头不见了踪影,只有不断涌出的血液,证明着他刚刚经历过的恐怖。

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几乎让人窒息。

林恩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的第一反应是立刻大声呼救,通知外面的其他人。

然而,就在他张开嘴巴的瞬间,一股冰冷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从他脑海中炸开。

是他的金手指,“万物汲取”的感知能力!

在他的精神感知中,一个巨大的、充满了狂暴与恶意能量的生物轮廓,就潜伏在不到二十米外的一处浓密灌木丛后。

那个位置,恰好处于他火光的照明死角。

它在守株待兔。

林恩刚刚张开的嘴巴,无声地闭上了。

他握着剑柄的手心,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但他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脸上的震惊都迅速收敛,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他装作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是举着火把,缓缓地向着那具尸体又靠近了一步,似乎是想查看得更仔细一些。

就在他移动的瞬间,那股恶意能量也随之动了一下,充满了狩猎前的兴奋与残忍。

林恩的余光,瞥向了那片黑暗的灌木丛。

借着火把摇曳的瞬间光亮,他看到了一个轮廓。

一个身高远超常人的巨大身影,正从灌木丛后缓缓站起。

它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青灰色,上面布满了蚯蚓般虬结的青筋。

它的西肢异常粗壮,十指的指甲尖锐修长,如同野兽的利爪。

最骇人的是它的脸,五官扭曲,一双赤红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疯狂与饥渴,正死死地盯着林恩,或者说,盯着他手中的火把,眼神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畏惧与憎恶。

它的嘴角,还挂着一丝新鲜的血迹与肉沫。

那个怪物,就是杀人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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