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卫国后背紧贴着排水沟铸铁管，零下西十度的寒气顺着脊柱往上爬，冻得尾椎骨像是被钢钎反复敲打。胖墩的兽骨刀卡在生锈的铁栅栏缝隙里，刀刃上鄂伦春族的太阳纹被掌心血渍浸成暗红色："这铁条淬火过度，脆得像关东军指挥官的脑壳。"他往掌心啐了口唾沫，刀把在粗糙的手掌间搓出沙沙声响。
金顺姬突然攥住周卫国手腕，朝鲜族护士服下摆结的冰碴撞出细碎脆响："厨房传菜口听来的，他们要把307号活埋进冰棺！"她从衣襟夹层摸出半截铅笔，在管壁剥落的油漆上画出简易地图——那是用给日军炊事兵换药时顺来的战利品。周卫国指尖抚过管壁凸起的铆接痕迹，父亲在北大营机械厂教他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德国人造的铁疙瘩，铆距永远是17厘米。"
地下通道弥漫着福尔马林与腐败内脏的腥甜。周卫国用缴获的九七式手电筒扫过墙壁，俄文铭牌上的"СИЕМЕНС 1928"字样被日军喷上血红的"バイオ兵器実験区域"。光束掠过墙角时，达斡尔桦树皮地图上用熊血绘制的弯曲线条，突然与铭牌编号在视网膜上重叠成诡异的几何图形。金顺姬的声音像被冻住的铁丝："这味道...和我在延吉见过的鼠疫焚尸坑一模一样。"
通风管道尽头透出幽蓝冷光。周卫国趴在锈蚀的铁网上，喉结狠狠滚动——三十七具玻璃舱里，抗联战士保持着扭曲的挣扎姿势，冰晶在他们冻结的睫毛上折射出细碎寒光。中央手术台上，老王被固定在布满齿痕的金属架上，日军技师的柳叶刀正划开他冻得发紫的胸口。"冻土神经Ⅱ型"的标签在冷光灯下泛着青芒，金顺姬突然抓住他胳膊："配方里的镍钴合金配比，和兵工厂1928年特种轴承的质检报告..."
兽骨刀擦着耳畔飞过，精准钉入电磁锁旁的报警器。胖墩的怒吼震得管道嗡嗡作响："狗日的小鬼子！"周卫国趁机将轴承钢样本楔进锁芯——这截从兵工厂废墟刨出的半成品，表面还留着老枪用三角锉刀刻下的齿痕。金属碰撞的瞬间，他想起老枪临终前攥着的《德国机械制图规范》，食指在钢体表面快速敲击，像在盲打一份死亡电文。
电磁锁迸出的火花照亮墙面弹孔，那是莫辛纳甘步枪留下的椭圆形伤疤。周卫国撞开玻璃门时，迎面扑来的寒气让睫毛瞬间结霜。日军技师转身举枪，却被金顺姬甩来的搪瓷盆砸中面门，盆沿缺口处还沾着今早偷听到机密时溅上的泡菜汁。胖墩的兽骨刀抵住实验台液压管，刀刃上的太阳纹与设备铭牌上的纳粹鹰徽正面对峙："给老子断！"随着暴喝，液压油喷涌而出，在惨白灯光下划出浑浊的抛物线。
刺耳的警报声中，周卫国抓起毒剂罐。轴承钢与金属摩擦产生的火星，瞬间点燃泄漏的液压油。火舌舔舐天花板的喷淋装置时，金顺姬突然撕开护士服下摆——这布料昨晚刚在厨房偷泡过碳酸氢钠溶液。她将浸透的布条塞进毒剂罐，剧烈的化学反应腾起滚滚白烟，遮蔽了日军瞄准镜的红光。
撤退时，金顺姬从尸体口袋摸出张油布地图。周卫国借着火光辨认，朝鲜文标注的"松花江17号航标"旁，画着个狰狞的樱花图案。掌心的轴承钢突然发烫，金属表面的锻造纹路与油布上的樱花重叠，竟组成完整的雪狼图腾——达斡尔教他认过的鄂伦春族守护符号。
追兵的皮靴声震得管道发颤。周卫国将地图塞进怀里，触到夹层里达斡尔的狍骨哨。记忆突然闪回那个雪夜，鄂伦春汉子用粗糙的手掌覆上他握枪的手："听，狼嚎分七种调子，最后一种能让熊瞎子腿软。"此刻哨音仿佛穿透时空，在耳畔发出低沉呜咽。胖墩的低吼从身后传来："队长，地道尽头的暗河冰面有熊爪印！"
周卫国回头望去，燃烧的实验室里，玻璃舱的冰层正在融化。抗联战士们苍白的脸上，冰霜与血泪混在一起，在火光照耀下折射出诡异的虹彩。平房区地下三层传来沉闷轰鸣，像是沉睡的钢铁巨兽正在苏醒。而油布地图上的樱花标记，正在体温烘烤下，渗出暗红的血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