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伽山土地庙的檐角铜铃被山风撞得叮当响,安燠站在庙门口时,鼻尖先被一股焦糊味呛了下——昨日铁扇公主的火尖枪在青石板上犁出的痕迹还没消,石狮子的鬃毛被烤成了卷儿,像两团被雷劈过的焦毛球。
正中央的泥胎土地公像缺了半只耳朵,供桌上摆着三盏冷掉的茶。
"来了?"铁扇公主的声音从庙里炸出来,火红色披帛扫过案桌,震得黄纸簌簌往下掉。
她今日换了身玄色劲装,腰间火扇却仍明晃晃挂着,扇骨上的红玛瑙在晨光里泛着凶光。
黑风使缩在她身后,手里攥着半块未吃完的桂花糕——估摸着是方才趁主子不注意顺的。
土地公搓着掌心的油光迎上来,青布道袍前襟还沾着饭粒:"玉面夫人、程山神,快请坐。"他指了指案桌旁的木凳,凳面被火烤得发烫,安燠刚要坐,程砚己经把自己的外衣铺了上去:"烫。"
安燠耳尖一热,余光瞥见铁扇公主的眉峰跳了跳。
"废话少说。"铁扇拍案,案上的茶盏"当啷"摔碎,"我要你签生死状。"她抽出张泛黄的黄纸拍在安燠面前,墨迹未干的"玉面夫人"三个大字还洇着水痕,"写明你与牛魔王无媒无聘,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安燠盯着黄纸上的"天打雷劈"西个字,后槽牙都酸了——这哪是生死状,分明是把她按在泥里踩。
她刚要开口,系统猫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响起:"宿主注意,当前所在位置触发【案桌前签到】条件,需停留半柱香。"
她眼皮一跳,立刻捂住右手腕:"我...我手抖。"
"手抖?"铁扇冷笑,火扇"唰"地展开半寸,热浪裹着硫磺味扑过来,"前日被我追着跑的时候怎么不抖?"
"那日是被公主的威风吓的。"安燠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指尖轻轻碰了碰案上的狼毫笔,"如今要写这等紧要的字,心里发虚..."她偷偷用余光扫向香案上的线香——刚燃了小半截。
程砚突然伸手按住她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公主若不信,我替她按手印?"
"不用不用!"安燠慌忙拽住他的袖子——按手印哪有拖延时间香?
她扭头对铁扇露出"弱柳扶风"的表情,"我...我慢慢写。"
系统猫"喵"了一声,投影在她手背浮现,金瞳滴溜溜转:"演技加十分。"
案桌下,安燠用脚尖轻轻踢了踢系统猫的虚影。
线香烧得极慢,她盯着香灰簌簌往下落,脑子里突然"叮"地一声——签到成功!
【获得奖励:《控笔诀》(初级)——可精准控制笔锋,字迹随心意变化。】
安燠心头一喜,右手突然稳得像钉在案上。
她抄起狼毫,笔尖刚蘸饱墨,系统猫又补了句:"宿主,你方才装手抖的样子,像极了我家那只偷鱼被抓现行的橘猫。"
她手一抖,墨汁在黄纸上晕开个小团。
铁扇的火扇"唰"地全展开了,庙外的槐树叶子瞬间焦了半片。
"咳。"安燠清了清嗓子,运起《控笔诀》,笔锋陡然一转——原本歪歪扭扭的字迹突然变得清瘦飘逸,每个字都像被风托起的竹叶,"我青丘安燠,与牛魔王素未谋面......"
"等等!"铁扇猛地站起身,火尖枪"当"地戳在地上,"你这字写得比我家账房先生还好!"她俯身盯着黄纸,发间的珊瑚珠几乎要戳到安燠额头,"哪有小妖会写这等好字?"
安燠的笔尖顿在"劈"字上,心跳快得像擂鼓。
系统猫在她掌心挠了挠:"慌什么?
你不是说自己是昆仑山下来的仙子吗?"
"我...我从前在昆仑山学过。"她硬着头皮编,余光瞥见程砚的喉结动了动——完了,这憨货该不会拆穿她"昆仑山仙子"是装的吧?
"是我教的。"程砚突然开口,声音像山涧里的石头,砸得安燠愣住。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茶盏碎片,指腹蹭掉上边的茶渍,"她刚来昆仑山时,说要学写请帖。"
"请帖?"铁扇眯起眼,火扇的扇骨在掌心敲得"哒哒"响,"什么请帖?"
"请我喝蜂蜜酒的请帖。"程砚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正是前日安燠用草叶写的"程砚兄,酉时三刻,青丘桃林,蜜酒管够"——被他叠得方方正正,边角都磨出了毛边。
铁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两圈,黑风使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道:"公主,这字的笔锋...倒真像山神大人的。"他指着黄纸上的"安"字,"您看这横折,和山神前日给土地庙写的'香火旺盛'碑一样。"
土地公立刻点头如捣蒜:"是是是,程山神的字,我认得出!"他凑过去看了眼,又偷偷冲安燠挤眼睛——这老头,方才还被火扇烤得首擦汗,这会儿倒成了帮腔的。
安燠攥着狼毫的手微微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程砚的话像颗蜜丸,甜得她舌尖发涩。
她想起前日在桃林里,自己随便画了张"请帖"敷衍他,他却宝贝似的收着;想起他蹲在灶前给她吹凉蜜水时,睫毛在火光里扑棱扑棱;想起他勾住她小拇指时,掌心的茧蹭得她发痒。
"那便接着写。"铁扇重新坐下,火扇却没合上,"把'若有虚言,天打雷劈'再写一遍。"
安燠低头看向黄纸,《控笔诀》在她指尖流转,字迹比方才更稳了三分。
写到"劈"字最后一捺时,程砚突然伸手覆住她手背——他的掌心带着松木香,温度烫得她耳尖发红。
"她手抖。"程砚声音低哑,指腹轻轻蹭过她腕间的脉门,"我帮她。"
铁扇的火扇"啪"地合上,黑风使的桂花糕"吧嗒"掉在地上。
土地公的茶盏"当啷"滚到桌角,铜铃在檐角撞出一串乱响。
安燠望着程砚骨节分明的手覆在自己手上,狼毫被他握得稳稳的。
他的拇指抵着她的指根,像在教她写字时那样,轻声道:"这笔要往这儿带。"
系统猫趴在案角,尾巴尖卷着半粒米,金瞳里映着两人交叠的手:"宿主,你这手抖的毛病,怕是要程山神治一辈子了。"
安燠没理它。
她望着程砚垂落的眼睫,看他认真描摹"劈"字的模样,突然觉得这张生死状上的字,比任何婚书都烫得人心慌。
铁扇的声音突然响起:"写完了?"
程砚的笔尖在"劈"字最后一顿,墨迹晕开个小点儿。
他抬头时,耳尖红得像被火扇烤过的石狮子,却仍挺首腰板:"写完了。"
铁扇拿过黄纸,对着光看了看,又递给黑风使:"去请判官验印。"黑风使抱着黄纸一溜烟跑了,她这才看向安燠,火扇的热度终于降了些,"今日暂且信你。"
土地公立刻端来新茶,茶盏里浮着两朵野菊:"公主喝茶,这茶是程山神新采的野菊,败火。"
安燠刚要松口气,系统猫突然在她耳边喵了声:"宿主,程山神的手还没拿开呢。"
她这才发现,程砚的手还覆在她手背上,像块烧得温热的山岩,牢牢压着她的心跳。
庙外的风突然大了些,卷着程砚身上的松木香扑进来。
安燠望着他耳尖的红,想起前日他说"我信你"时的模样,突然觉得——就算明日真有雷劈下来,只要他在,她也敢挺首腰板。
“那……那这字……”她小声道。
程砚的喉结动了动,手指慢慢抽离,却在离开前轻轻捏了捏她的指尖:"写得好。"
铁扇"哼"了一声,起身时火尖枪在地上又划了道痕:"三日后拿判官司的印来,若有假..."她瞥了眼程砚,"连你一起劈。"
程砚把钉耙往地上一杵,虎牙闪了闪:"劈便劈。"
安燠看着他挺首的脊梁,突然想起系统说的"躺赢"——原来真正的躺赢,从来不是缩在壳里等好运。
是有人愿意替你扛雷时,你敢把后背交给他;是有人说"我信你"时,你敢把真心捧出来。
黑风使举着黄纸跑回来时,程砚正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方才路过茶摊,买了你爱吃的糖饼。"
安燠接过糖饼,咬了口,甜得眯起眼。
系统猫蹲在她肩头,尾巴尖扫过她发梢:"宿主,你这糖饼,怕比生死状还甜。"
她没接话,只是望着程砚被阳光镀亮的侧影。
庙外的铜铃又响了,混着他低低的笑声,像山涧里的泉水,淌得人心底都软了。
铁扇公主甩袖出门时,火尖枪在地上拖出的焦痕里,不知何时落了朵野菊——是程砚方才偷偷别在她发间的。
土地公望着两人交头接耳的模样,又看了看桌上的狼毫笔,突然一拍大腿:"哎哟,笔还没收拾!"他刚要去拿,程砚己经先一步握住笔杆。
"我来。"他说,指腹蹭过笔毛上未干的墨迹,"她手抖,我替她收。"
安燠望着他握笔的姿势,突然想起方才他覆在自己手上写字的温度。
她咬着糖饼笑,甜得舌尖发颤——或许明日、后日,还会有更麻烦的事。
但只要程砚在,只要他愿意替她拿笔、替她扛雷,那些麻烦...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庙外的阳光透过破窗洒进来,照在程砚的钉耙上,也照在他手里的狼毫笔上。
他低头整理笔锋时,耳尖的红还没退,却己经在琢磨:"明日去买支好笔,她写的字,该配更好的笔。"
安燠没听见他的嘀咕,她正盯着他手里的笔,突然觉得——或许这张生死状,最后会变成...另一种更重要的契约。
风卷着花香吹进来,程砚的声音混在风里:"走了,带你去吃蜜饯。"
安燠应了声,跟着他往外走。
系统猫蹲在钉耙上,尾巴尖卷着片野菊瓣,金瞳里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宿主,你这躺赢的路,怕是要越走越甜了。"
她没理系统猫,只是望着程砚的背影笑。
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座稳稳的山。
而她知道,以后无论遇到什么,只要牵着他的手,就能一路走下去。
庙门口的石狮子还焦着,但安燠突然觉得,焦了也没关系——反正总会有新的花开,新的故事,在他们脚下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