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门,议事主殿。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大殿中央,那面能与秘境产生微弱感应的“洞天水镜”,早在半个时辰前那场惊天动地的蘑菇云爆炸之后,就彻底变成了一片充满了“滋啦”声的混乱雪花。最后的画面,定格在那朵充满了末日气息的黑红色蘑菇云缓缓升腾的恐怖景象上。
水镜之前,青云门掌门与一众核心长老皆面色凝重如水,久久不发一言。
他们不知道在那最后的爆炸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更不知道,那些被誉为宗门未来希望的精英弟子们,还有那个以一己之力将整个秘境搅得天翻地覆的神秘“顾师叔”,究竟是生是死。
“掌门师兄。”良久之后,还是执法长老张风子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干涩,“水镜己毁,我等与秘境彻底失去了联系。”
“如今唯有等待。”掌门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是深深的疲惫,“等待一月之期结束,秘境关闭的那一刻。届时,是生是死,自有分晓。”
张风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表情。他依旧怀疑顾流云,但却又不得不承认,在刚才那场被他全程观看的“首播”之中,那个小子虽然行事荒诞不经,但却在无形之中数次将那些陷入危机的正道天骄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张风子的心中,第一次对自己那坚持了数百年的、非黑即白的判断,产生了一丝动摇。
而此时此刻。
青云门主峰之巅,那座终年被冰雪所笼罩的洞府——听雪居之内。
秦语冰正静静地盘膝坐在由万年寒玉所打造的冰床之上。
她并没有像外界传闻的那样闭关冲击更高的境界,她只是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一日在那个男人的识海中所看到的、那片足以颠覆她整个世界观的光怪陆离的景象。
她的“太上忘情剑道”,其根基是对这个世界最根本“法则”的理解与掌控。天是天,地是地;水是水,火是火。这一切都有着其亘古不变、清晰且可以被理解的“道理”。
可那个男人的世界里,却不是。
在她的神识中,她看到了无数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它们由一种名为“钢铁”与“琉璃”的冰冷物质构成。她看到了无数个发光的、名为“汽车”的铁盒子,在那些“山峰”的脚下如同洪流般来回穿梭。她还看到了一块块巨大的、能显示出彩色画面的“屏幕”,其上有无数她无法理解的、名为“代码”的符文在飞速闪烁。
那是一个没有灵气,没有大道,却又充满了另一种她无法理解的“秩序”与“力量”的全新世界!
这个发现,对她的道心所造成的冲击是毁灭性的。它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坚持了二十年的“道”,究竟是不是唯一的“真理”。
而比这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她对顾流云这个人所产生的一个全新的、也更加接近“真相”的猜测。
“他不是什么上古大能的转世。”
“他甚至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是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孤独而迷路的……灵魂。”
当这个念头在秦语冰心中成型的时候,她再也无法保持那颗古井无波的道心。
她想起了顾流云在月下对她说的那些话。
“我只是一个迷了路的故人,在寻找一条回家的路。”
“我的力量是恩赐,也是诅咒。我只是一个被捆上了枷锁的……囚徒。”
原来,那些并非是故弄玄虚的谎言,而是他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所吐露出的最真实的心声!他那些看似疯癫、荒唐、不合常理的行为背后,隐藏的不是游戏风尘的戏谑,而是一个与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的灵魂,为了生存下去所做出的、笨拙而无奈的挣扎。
想到这里,秦语冰的心竟毫无征兆地刺痛了一下。
那是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情绪,不简简单单是“同情”,那里面还夹杂着一丝莫名的……心疼。
就在这时!
她忽然感觉,自己留在那个赠予顾流云的锦囊之上、用作“平安符”的那一缕微弱神识,竟是传来了一阵极其剧烈、仿佛要被撕裂般的震动!
紧接着,“噗”的一声,那缕与她神魂相连的神识彻底断了。
“噗!”
秦语冰的身体猛地一震!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她的嘴角溢了出来!她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比雪还要苍白!
神识印记被强行抹除,这种情况只代表着两种可能。要么是持有印记的人己经神魂俱灭,要么是他正身处于一个连神识都无法穿透的恐怖绝地之中!
无论是哪一种,都代表着……顾流云,出事了!
秦语冰那双一向清冷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了名为“惊慌”与“恐惧”的情绪!她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猛地从寒玉床上站起身,想也不想便要冲出洞府!
她要去找师尊!她要去议事大殿!她要知道秘境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她刚一冲出洞口,一道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是她的师父,听雪居的主人。
“你要去哪儿?”老道姑看着她那苍白的脸色和嘴角的血迹,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语冰,你的道心乱了。”
老道姑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与惋惜。
“为了那个顾流云,值得吗?他就是你修行路上最大的‘劫’!”
秦语冰看着自己的师父,看着她那双充满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睛,缓缓地摇了摇头。她那张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透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无比坚定的表情。她那双一向如同寒潭般不起波澜的眸子里,此刻却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师尊。”她的声音很轻,却又异常清晰。
“他不是我的‘劫’。”
她顿了顿,抬起头,望向那片风云变幻的天空。
“他或许……是我这一生必须要去渡的那个人。”
说完,她不再有任何犹豫,绕过了自己的师尊,化作一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更加决绝的白色剑光,朝着那座代表着宗门权力中心的议事主殿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