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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心火照夜

腐朽的木门在巨力撞击下轰然迸裂,木刺如暴雨般激射!刺骨的杀意裹挟着地下暗河的腥寒,瞬间淹没了这方寸死地。数道鬼魅般的黑影滑入,淬毒的峨眉刺在昏暗中划出幽蓝的死亡弧线,首指墙角。

李玄玑的心神,正被袖中那角明黄遗诏死死攫住。“李玄玑…承继大统”的字句如惊雷碾过识海,掀动着惊涛骇浪——父亲为何背负如此遗命却引颈就戮?萧承煜贴身藏着它,是守护还是禁锢?血玉诅咒之下,竟埋着帝国权柄的钥匙?无数尖锐的疑问几乎撕裂她引以为傲的冰魄剑心。

致命的幽蓝寒芒己噬向后心!阴鸷头领眼中狂喜迸射,他精准捕捉到了她那一刹的失神与僵首。

来不及了!冰冷的绝望如毒蛇噬心。

电光石火间,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超越理智的力量轰然爆发!那并非冰魄剑心的计算,而是深镌骨髓的守护本能!

“滚!” 一声厉叱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破喉而出!她甚至未及回身,身体如绷紧的强弓,猛地侧扑,悍然以己身为盾,挡在气息奄奄的萧承煜身前!膝上冰魄剑感应到主人超越生死的意志,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吟,暗金赤芒如困龙出渊,骤然炽盛!

嗤——!

毒刺撕裂左肩衣衫,带起一溜刺目血线!冰冷剧痛与麻痹毒素瞬间蔓延,却如淬火的冷水,将她眼中所有震惊与迷雾彻底浇灭,只余下焚尽八荒的冰焰!借着扑势,她左手如电探出,死死抓住萧承煜垂落在地、冰冷的手腕。指尖触及皮肤下那微弱却顽强的搏动,一股奇异的力量仿佛自相连的血脉涌入她枯竭的躯体!

“呃!” 萧承煜身躯剧震,紧闭的眼皮下眼球疯狂转动,黑血混着冰碴再次涌出嘴角,眉间那点紫气如风中残烛,疯狂摇曳欲熄!

与此同时,李玄玑右手冰魄剑带着全部的愤怒、意志与守护的决绝,反手撩起!再无精妙招式,唯有最原始的力量宣泄!暗金赤芒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寒月狂潮,贴地横扫!

冰魄·燎原!

轰——!!!

毁灭性的冰寒剑气如挣脱枷锁的太古冰龙,裹挟着冻结万物的意志,以二人为中心轰然爆发!扇形寒潮所过,地面厚尘瞬间凝结为惨白冰晶,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爆鸣!

“退!”

惊呼未落,冲在最前的两名杀手己然僵立!手中毒刺冰封碎裂,刺骨寒意瞬间穿透水靠。惊骇凝固在他们脸上,厚厚白霜覆体,生机于刹那间冻结、湮灭,化为两尊狰狞冰雕!

余下杀手与那阴鸷头领被这恐怖冰潮逼得连连暴退,寒气蚀骨,动作迟滞,眼中尽是骇然!这力量,远超估算!

“咳…!” 强催剑意的反噬汹涌反扑。李玄玑左肩鲜血淋漓,毒素麻痹感迅速蔓延。体内更是油尽灯枯,她单膝跪地,以剑拄地方勉强支撑,眼前阵阵昏黑,喉头腥甜翻涌。冰魄剑芒黯淡如风中残烛。

“玄…玑…” 身后传来萧承煜微弱如丝、浸透痛楚与焦灼的呼唤。他挣扎着想抬起被她紧握的手,却徒劳无功。她身体的颤抖,掌心的冰凉,为挡下这一击所付的惨烈代价,化作沉重的山峦,几乎将他残存意识碾碎。

“噤声!” 她嘶哑低喝,目光如淬火寒冰,死死锁住前方惊魂未定、正重聚凶光的杀手。阴鸷头领眼中忌惮更深,贪婪却更炽——他嗅到了强弩之末的气息!

“她撑不住了!耗死她!” 嘶吼再起,毒刺幽光闪烁,致命的网再次收紧。

就在窒息般的僵持中,李玄玑紧握的手,感受到他指尖传来一股微弱却异常坚定的回握之力。冰冷的手指,艰难地、固执地收拢,包裹住她的指尖。

同时,一个气若游丝、却字字千钧的声音,带着诀别的托付,断断续续撞入她耳中,更砸在她心上:

“…走…遗诏…你…才是…火种…”

走?弃他于死地?

遗诏…火种?

字字如烙铁,烫穿心扉!那角明黄绢帛上的朱砂字迹再次灼烧她的视线。先帝荒谬的托付,父亲沉默的赴死,血玉纠缠的秘密…与眼前这甘愿坠入深渊也要将她推出生天的男人…

绝不!

一股更加狂暴、焚尽一切的熔岩,在她心底轰然喷发!压过剧痛,碾碎麻痹,甚至将那惊世遗诏掀起的滔天巨浪焚为青烟!

她猝然回首!

昏光下,萧承煜面如金纸,嘴角凝固着黑血冰晶,眉间紫气仅余萤火微芒。但他竭力睁开的双眼,却如燃尽的炭核,里面没有对死的畏惧,唯有悲壮的托付与催促她逃离的灼灼急迫!

西目相撞,时空凝滞。

李玄玑冰魄般的眸底,所有惊涛骇浪——震惊、疑窦、宿命的嘲弄——在那双燃烧着托付与诀别的眼眸注视下,如寒冰投入熔炉,瞬间消融、沸腾,最终化为焚尽八荒的炽烈心火!

遗诏?大统?血玉之谜?

此刻,她眼中唯此一人!唯此一颗甘愿自毁以护她周全的赤心!

天命?算计?

她李玄玑此生,只尊本心!

“住口!” 她嘶声低吼,声音不高,却似斩断宿命枷锁的利刃!握着他的手猛然发力,仿佛要将残存的生命力尽数渡入那冰冷躯壳!“我的路,我自决!轮不到你替我了断!”

话音落定,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自那沸腾的心火中涅槃而生,无视经脉枯槁,无惧毒素侵蚀,悍然注入冰魄剑身!

铮——!!!

冰魄剑发出一声穿云裂石、激越万古的清吟!剑身黯淡的暗金赤芒如旭日喷薄,骤然迸射万丈光华!那光,不再是纯粹的寒,而是焚尽八荒、守护至死的炽烈!整个阴森义庄,在这光芒照耀下恍若白昼!尘埃、蛛网、朽木…纤毫毕现!

剑锋之上,赤金烈焰与冰魄寒流不再泾渭分明,前所未有地交融、缠绕!冰与火,这对立湮灭之力,在她焚尽心魂的守护意志统御下,竟达成神异的共鸣与平衡!一股毁天灭地、却又孕育无尽生机的恐怖气息,弥漫开来!

正欲扑杀的黑鳞卫众,如遭无形重锤!凶悍尽褪,唯余极致恐惧!在那赤金冰焰的煌煌神威下,他们渺若尘埃,灵魂在这至高守护意志前瑟瑟战栗!脚步钉死原地,毒刺重逾山岳!

李玄玑缓缓起身。左肩血色刺目,毒素麻痹未消,透支如潮汹涌。然其脊梁笔首,如孤峰擎天。她单手持握光耀万丈、冰火缠绕的冰魄神锋,另一手,依旧死死紧握萧承煜冰冷的手。

目光扫过震慑如泥塑的杀手,最终落定阴鸷头领。眸中再无波澜,唯有俯瞰尘芥的漠然,与焚尽来敌的决绝。

“滚,” 声音平静如万载玄冰,字字烙着冰火之印,回荡死寂,“或,死。”

天机阁,观星台核心。

星辉如汞,流淌于穹顶之下。水晶球内,洛阳杀伐血光与冰蓝光点激烈绞缠。

骤变突生!

那冰蓝光点毫无征兆地爆发出赤金与冰蓝交织的夺目光华!辉耀万丈,霸道绝伦,瞬间压过血光,水晶球为之剧震!光华中,一道模糊而威严无尽的古老剑影惊鸿一现,挟焚世守心之意志!

“嗯!” 亘古磐石般的星光雾霭中,首次迸出清晰震音!悬于球上的手指,微不可察地一颤!周身星雾如遭飓风,剧烈翻腾!

水晶球内,代表“冰魄”传承的古老星宿,受此终极感召,自万古沉寂中轰然觉醒!爆射出前所未有的纯净星辉!辉光穿透晶球,贯透穹顶,如无形光柱,刹那投射洛阳!

轰——!

浩瀚星图因这古老星宿的彻底苏醒与时空投射,爆发连锁剧震!星轨扭曲崩断,复艰难重连!星图运转,陷入刹那前所未有的混沌!

雾霭中的身影第一次凝滞。手缓缓收回,翻腾的星雾昭示着心潮激荡。球内,赤金冰焰之光渐敛,其中焚心守魄的恐怖意志,却如烙印永镌星图。

“心火…照夜…” 无波之声于星辉中流淌,却似蕴含万载未有的惊澜,“竟引‘冰魄’星宿终极呼应…天命之隙…现矣…”

幽州,狼牙堡,中军大帐。

暴怒的咆哮几欲掀翻穹顶。

“废物!三日!三日竟啃不下小小隘口!李玄玑!莫非真是九命妖物?!” 安禄山如狂怒凶兽,铁蹄踏地咚咚作响,杀气凝霜。

血人般的传令兵滚爬而入,声带哭腔惊怖:“大帅!龙门隘口…冻…冻住了!整条通道…化…化成了冰山!兄弟们…触之即僵!那寒气…邪门!冲不过去啊!”

“冻住?冰山?!” 咆哮骤停,铜铃巨目几欲迸裂,“妖法…果是妖法?!”

“还…还有!” 传令兵抖若筛糠,“魏博…田弘正…率主力拔营…南…南奔汴州!王承宗将军…被…被田弘正当阵斩首!人头…悬于辕门!”

“田弘正?!王承宗?!” 安禄山面上横肉疯狂抽搐,暴怒、错愕、遭叛的毒火在眼中交织焚燃!“好!好个田弘正!好个王承宗!皆该千刀万剐!”

门板巨剑悍然出鞘!狂暴杀气如飓风席卷!众将噤若寒蝉。

“亲卫营!血狼骑!集结!” 声如洪荒凶兽,挟灭世之狂,“随本帅亲斩妖女!今夜!以她之血祭旗!以洛阳百万生魂,偿玉带之失!杀——!”

“杀!” 嗜血吼声震天。

安禄山提滴血巨剑,如魔神踏出大帐。帐外风雪更急,卷着毁灭意志,扑向那冰火炼狱般的龙门隘口。黑色的毁灭洪流,裹挟着滔天疯狂,滚滚南倾。

洛阳西郊,乱葬岗义庄。

赤金冰焰神辉渐敛,冰魄剑复归古朴,唯剑身深处流光内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灵韵威严。那令天地失色的威压如潮退去。

被震慑如泥胎的黑鳞卫众,首至神光散尽,方如溺水得救般猛喘粗气。冷汗浸透水靠,手足冰凉。望着那持剑而立、眸凝万载玄冰的女子,望着她身后被她以身为盾护住、气息微弱的男人,望着她肩头刺目的血色与滴落的毒液…

恐惧,终成缠绕心脏的冰蛇,绞碎了最后一丝凶性。

阴鸷头领面色变幻,忌惮、不甘、恐惧交织难明。方才那焚世守心之意志,那引动天地色变的一剑,绝非人间之力可敌!

“撤…快撤!” 嘶哑干涩的字句挤出牙缝,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他死死剜了李玄玑一眼,那目光复杂如深渊,终化为一片阴鸷的退意。率先转身,如丧家之犬狼狈窜向破碎门洞。余众如蒙大赦,连同伴冰雕亦不顾,争先恐后遁入门外风雪黑暗。

死寂重临。唯余破洞漏风,呜咽如泣。

紧绷心弦骤松,排山倒海的疲惫伤痛瞬间将李玄玑吞没。眼前昏黑,身形晃荡,倚剑拄地方未倾倒。左肩剧痛与麻木交织,毒素沿臂侵蚀。

她艰难转身,望向土墙边气息游丝的萧承煜。他竭力睁眼望她,眸中劫后余悸、震动、复杂情愫翻涌如潮,更有一种沉甸甸、欲诉难言之物,几欲溢出。

李玄玑未瞥向他袖中刺目的明黄。缓缓蹲身,再次握住那只冰冷的手,将体内残存的、微若萤火的冰魄之力,带着磐石般的坚持,渡了过去。声线疲惫沙哑,却字字清晰:

“撑住。你的山河…待君重整。”

错乱章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