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波澜

“夫人,李御医己经走了。”夜色将尽,莱芜院中烛光依旧,章嬷嬷走进屋内,对着帘后的纪水芙屈身禀告。

“嗯。”

纪水芙许久才回了一声。

“少夫人他己经喝了汤药,李御医说好好休养半月,不会影响今后的生育。”

“知道了。”

主仆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章嬷嬷皱起眉头,犹豫了许久,终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夫人你变了好多,若非老奴常伴,还以为夫人你换了人。”

珠帘之后,纪水芙独坐,青荷被她打发去休息了,不知什么时候,她开始享受一个人独处的感觉。

不,不是独处,而是不希望有人在自己身旁。

“变了吗?”

“呵,书中曾言,黄粱一梦,或许是我一枕黄粱变了心吧。”

章嬷嬷有些激动,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颓然叹气道:“夫人,我们女子出嫁随夫,夫死从子,三位公子大了,辅国公府终究是要交到三位公子手中。”

“您何必置气,让母子生隙呢?”

今夜纪水芙对周砚昭的态度,终是让章嬷嬷明白,自己这位主子是真对其生了厌,连最疼爱的长子都这般,那剩下两子,其态度怕也难似往常了。

纪水芙无法和章嬷嬷解释,哪怕是她相信了,她也只能劝一句,自己不要那般犯傻,不要再装死便是,有天下人看着,孝道压着,她还是可以得天伦正寝。

毕竟上一世,若自己不装死,哪有那与老猫相依求活的苦日子?

可自己真能不犯傻呢?若再一次卷入皇权之争,屠刀高悬需借自己之死让他们三人丁忧躲难时,她不犯傻,自有人让她变真傻。

与命相较,弑母亦非不可为之事!

“嬷嬷,你不懂。”

章嬷嬷等了许久,想要知道自己为何不懂,但纪水芙的沉默只能让她静静离去。

她亲眼见过纪水芙为了三个亲子,为了辅国公府,如何从一天真女子成为人尽妄言的恶妇,见其弹指恐伤飞虫到血染衣裳而犹自镇定。

她不是真个担心纪水芙母子生隙,只是其往日付出成竹篮水,到头来一场空而无人在意。

“咯咯咯……”

鸡鸣破晓,窗外天光射入,蜡烛恰到好处的只余残灰,兀而端坐的人影动了,她走近窗台,将半掩的窗子打开。

窗外渐亮,好景尽收眼中,旧夜过去,日日皆同,却又日日不同。

昨日的花苞,己然绽放。

今日终不同于昨日!

“母子生隙?非自我始,而是他们早就对我这个母亲心有不满。”

“我又何必强留?”

一念通,纪水芙只觉整个人神清气爽,声音不由大上几分道:“青荷,我想吃东外街的酥油饼了。”

“我要吃三个!”

青荷推门走进,身后跟着莱芜院贴身伺候的大丫头,高兴回道:“等帮小姐梳完发,我立刻就去东外街买。”

“那家摊主虽传了人,但手艺却好上了两分呢!”

——

辅国公府安静了两日,只有莱芜院的人时时出去买些稀奇的吃食和物件回来。

李正时是个嘴严的,家中下人在王终等人的教训在前,得了禁令后,一个个的也不敢随意揣测未定之事。

除了江云岫这个少夫人贴身伺候大公子而累垮身体,卧病休养外,辅国公内再无事发生。

首到守门的阍仆瞧见门外一行面容陌生,却气势汹汹走来之人后,难得的平静才被打破。

“辅国公府,暂且止步。”

“哼!”为首的玉锦怒容老人冷哼一声,其身后立刻有两年轻人出头,上前一脚将守门之人踹翻。

“什么狗东西瞎了眼?我周家叔公回自己家,还需要止步?”

“啊哟,打人了,有人闯府!”

守门的阍仆却不在乎,他们都是纪水芙选出的人,莫说他们不认识眼前人,就算认识,今日他们敢不哼一声让人进去,王忠的下场未尝不是他们的下场。

听到几个下人敢呼声求救,为首的老人脸色一凝,故作的怒态有些维持不住,吸气提着的身体垮下,穿着的老旧锦服挤在一起,显露出干瘦的身体。

只是不知想起了什么,他没有维持自己的体面,眼中不由闪过些阴霾,却一句话都没说。

府内,听到呼声的护卫鱼跃而出,有几个老人瞧见来人,立刻识趣的转身朝里快步跑去,十来年没上门的周家人突然上门,这种事只能自家夫人来解决。

“董武,怎么,你们要对老夫兴刀兵不成?”为首老人凝声,看着身前手垂腰间的男子。

“怎敢。”

董武随手行了一礼,他是国公府家兵,却不同家仆,他身份文书尽在兵部,自有一份底气在。

再者,如今辅国公府掌权的是纪水芙,一个被驱出府的老纨绔,有何手段拿捏他?

于是乎,他就这么阻在人前,生硬得如一颗石头。

老人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他本是为兴师问罪而来,现在却被阻在门外,与下人相较,岂不自毁声势?

可恶!

老人怒目,若非有皇家支持,这辅国公府又怎么由一女子做主,以至如今坏了国公府体面!

“让开,老头子我回自己家,你们这些个不相干的人……莫不是要阻我等归家路?”

虽然丢份,但老人不得不开口,与其在外面干耗着,倒不如先进去,到时候自有大义拿捏,将场子找回来。

“不敢。”

“只是小人眼生,除了六爷外并不识得其他人,六爷可归,但其余人……”董武依旧生硬。

“你!”老人怒而吹须,破声吼道:“好好好,纪氏倒是好手段,培养了一群’忠心‘的属下。”

“今日她既如此决绝,那就休怪老夫不顾及情面了。”

“给我冲,我倒要看看,这些个丘八玩意,敢不敢动刀!”

老人叫唤着,但自己却是一步不动,反而缩着身子往后退了退,看着身前的一众年轻人,他这把年纪哪里看不出这些人就是专门跟着自己拱火来的。

若非纪氏太过胡来,他也不愿撑着脸面上面倚老卖老。

唰——

董武不言,只是一味拔刀。

见有刀兵动,人群之后,两个身影走出。

“董队正,如此小事,兴刀兵未免过于严重了吧?”

董武双眼微狭,城卫和府衙的人竟会和这些旁系之人一同来,这倒是稀奇了。

“钱将军,吴大人,末将职责所在,亦是大虞律法所在。”

“末将身后,是辅国公府,是太祖皇帝钦封之所,有贼子欲冲府,末将以刀兵相护,不知何处严重?”

钱长定和吴川面色半分不改,若非上头话说透了些,他们也不至于撑着这些早年被扫地出门的周家旁系上门来找不自在。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和得罪自己顶头上司相比,这势微的辅国公府倒可以硬扛下。

“董队正言重了,周六爷一行都是当年辅国公一脉相承下的周家子嗣,这血族归家,怎可言贼子?”吴川温和道:“若董队正有疑,事后可同我去府衙调看文书确定。”

“光天化日,有城卫军在,董队正未免过于杞人忧天了。”钱长定挥手,身后便有一队甲胄之士分列。

董武默然,这是谁想动辅国公府?

周六爷目露些许了然,却装出几分得意,将吹乱的胡须梳理整齐,随即提步向前,既然有人主动站出来撑腰,他不信纪氏会把自己这本就没脸的老脸剥去。

好好一个辅国公府,竟让一妓子入主,且看他周承祖如何拨乱反正。

“六叔,您归府怎不差人说声,好让侄媳妇差人相迎呢?”门后,纪水芙似早己等候,听到声响后侧身,笑语盈盈的看着走进来的周六爷。

只是目光却不离其有些僵硬的左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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