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卑微

吱呀——

紧闭的房门被推开,纪水芙站在门前,她背对光亮,影子拉长至房中。

房间内传来的干爽气息,让她有点恍惚,以为这不是一个断了双腿,卧床数日的的病患房间。

“谁!”

宣泄了些许愤怒的周砚昭猛的坐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门前看不清面容的人。

若之前长锁的多次干扰只是让他心烦,那这个未经过自己允许,便擅自推开他房门的人,便是对他权威的挑衅。

这种犯上之人,该死!

“谁给你的胆子,敢推开我的房门?”

“目无尊上的贱人,莫要忘了,我才是辅国公府的主人,是你们的主子,是我给了你们活路!”

纪水芙站在原地,身后夜风吹拂,树叶沙沙作响,连带着她的影子也不断摇曳。

恍恍间,一缕光将她的脸照亮。

嘶——

周砚昭的愤怒若烈日之雪,瞬间消失无踪。

光亮再次消失,他看不见门前之人的脸,可那双眼睛,那看不见愤怒,却瞧见了厌恶的眼睛,却深深印在他脑海中。

“娘……”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是不是,是不是江云岫差人去请的你?”

“她,她怎么敢!”周砚昭声音陡然高亢了几分,愤愤道:“她怎敢扰娘清梦!”

无人可以知晓周砚昭此刻的心情,他可以坦然的承受来自自己亲娘眼中的愤怒,失望,却不能让那厌恶的目光在脑中再回想一次。

他不像自己的两位弟弟,在辅国公府风雨飘摇时的一切,他都经历过,且深深的记住。

他是想要权力,是想摆脱来自自己母亲的影响,可不代表,他不需要帮助。

他一个人……没了能在绝路中将自己扶上国公之位的母亲,拿什么走出辅国公府,去面对那些吃人的人?

“谁敢进去搀扶大公子,便将谁发卖出府。”

“云岫是你妻子,你若能在她醒来之前守在她身边,你辱骂为娘之事,我便当没听过,若不然……你开府一事便往后稍稍吧。”

说完,纪水芙转身便走入那逼仄难闻的耳房中,对这个断了腿的长子己没了半点奢望。

周砚昭忍声,眼中有不可置信,亦有惊慌。

他没想到,这个死板的母亲,竟对江云岫这般上心,他亦想不到,自己的亲娘,会拿开府之事来威胁他。

开府之权,于勋贵而言,就等同于一门命脉。

为了这开府之权,整个辅国公府己经等了十三年。

周砚昭不敢赌,他还年轻,他还有野心,他不似半截身体埋进土的某人,所以心中再怨,也只能撑起手,拖着双腿朝屋外爬去。

蹭蹭——

周砚昭见过不少人在他面前爬动,以往见着爬得快的,爬得像狗的,他还会扔点金叶子打赏。

可轮到自己了。

这春日地寒,让他倍感冷意,这青石地砖硬,磕得他生疼。

但最难受的,还是拖行的双腿。

每动分毫,双腿便宛如千针插入,疼得他额头首冒冷汗。

母亲……

周砚昭希望看到那道身影,不管他在哪里摔倒,都是心疼将他抱起的身影。

可门外一片冷清,只有密密麻麻的影子被拉长,在他面前铺成一条路。

双手不自觉的握成拳,一种屈辱感涌上心头。

他当了十三年的辅国公,可无一日手中有权,招几个杂耍嬉戏,他需要征求同意,有人求他办事,却需借他母亲名头,不喜下人想要打杀了,他需要师出有名,就连狎妓,都需要偷偷摸摸。

至今日,他要在一群下人的注视下,以国公之尊,爬至一女人身旁。

将头悄然低下,周砚昭眼中己是一片血色。

无权,都是因手中无权。

若他掌权,他腿不会断,他不会狼狈的在地上爬行,他不会被人看不起!

从床榻至耳房,拢共不过十余步,但周砚昭却爬了半刻多钟。

“母亲,我来了。”

周砚昭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让其杂糅谦卑的悔意,但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床榻上的人一眼,对他而言爬来这耳房的唯一目的,就是自己母亲收回那一句威胁。

纪水芙侧坐在床榻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强撑起身体的长子。

两世为人,他何曾见过周砚昭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

“这里只有为娘一人吗?”

周砚昭脸肉一阵抽动,难看地侧过头,看向一旁站立的青荷。

“青姨娘。”

纪水芙昨日白间就差人传了话,周砚昭再装傻,也不得不认下这个从下人变为长辈的人。

“大公子。”青荷叹气,她知道,自家小姐需要周砚昭注意的不是自己。

耳房内安静了下来,母子二人谁也不再说话。

良久,纪水芙终于不再看周砚昭,而是回过身,看着床榻之上昏睡的身影。

“这就是你以死威胁,也要娶的女子。”

“可如今她这般模样,你为何连一眼都不给她?”

周砚昭顺着视线看向床榻上的人,那苍白憔悴模样让他心莫名的一揪。

他是因钟意安和赵婉两人的恩爱而怒,也是在冲动过后,对自己花费如此大代价娶江云岫而悔恨,更是在愤怒之下,说出那些伤人之语。

可他是爱她的,她是真的爱江云岫。

在江云岫身上,他体会到了仰慕,体会到权力挥洒的快意。

可现在,自己爱的人儿,为何这般虚弱的躺在床上,她眉间何故如此紧锁?

一丝愧疚涌上心头,周砚昭再无良心,也无法说出一句辩解的话。

只因江云岫对他,是真的做到了衣不解带。

“母亲,是孩儿疏忽了,让云岫劳累过度,她才会昏迷。”

“向下看。”纪水芙声音冷冽,习惯了被在意的人,对旁人总是这般忽视。

下?

周砚昭目光挪动,一片红映入眼中,让他双眼不自然的放大。

他是在高宅大院长大的人,阴诡的手段不说都见过,但却没少听过。

女子无月事而见血,这代表什么,他很清楚。

“云岫,母亲,云岫她,她……”

巨大的悔意将周砚昭吞噬,这几日江云岫无微不至的照顾,打翻药碗时候她温柔的眼神,她善解人意的安慰,还有自己不在乎,但依旧在旁边温着的药罐全部在脑海涌现。

“孩子,我和云岫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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