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寒毒尽褪

白玉药瓶中的深褐色药膏,散发着奇异的冰寒与药香混合的气息,静静地躺在石室中央。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唐熙和赵怀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和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按照徐桂香婆婆反复叮嘱的用量,两人各自取了一小勺粘稠的药膏。那药膏入手冰凉刺骨,仿佛握着一块寒玉。

“干了!” 唐熙咧嘴一笑,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豪气,一仰头,首接将药膏倒进嘴里!

赵怀玉则显得更为谨慎,他先是将药膏含在口中,待其微微化开,才缓缓咽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冻结五脏六腑的寒气瞬间沿着喉咙滑入腹中,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添了几分透明感。

药膏入腹,起初并无太大反应。唐熙咂咂嘴,刚想吐槽一句“味道不咋地”,一股冰冷刺骨、如同无数细小冰针攒刺的感觉猛地从丹田深处爆发开来!

瞬间席卷西肢百骸!

“嘶——!”

饶是唐熙,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牙齿都开始打颤!“好…好家伙!真他娘的凉!跟吞了块万年玄冰似的!”

赵怀玉的反应更剧烈,他闷哼一声,身体猛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抓住软榻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本就虚弱的身体在这股突如其来的极致寒气冲击下,仿佛风中残烛。

“坚持住!徐婆婆说过,这是药力在化开蚀骨热毒!”

就在这时,赵怀玉强忍着蚀骨的冰寒,将手中剩余的药膏连同白玉瓶,一股脑儿塞进了唐熙怀里。

“唐熙…快…派人…将此药…速速送往燕州镇北王府!交…交给你父王!” 他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剧烈的喘息和颤抖,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唐熙正冻得龇牙咧嘴,抱着药瓶也是一愣:“都给我?你自己呢?靖南王府那边…”

赵怀玉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虚弱、甚至带着点看傻子似的表情,他指了指旁边火炉上那个还散发着余温的特制药罐,有气无力地吐出一句:

“你是不是冻傻了?这一…一锅…都是…解药!我…我留了…足够的分量…”

唐熙:“……”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沉甸甸的药瓶,又看了看那个大药罐,猛地一拍脑门:“靠!爷给忘了!哈哈哈哈!对对对!一锅都是!都是宝贝!”

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淡了身体的冰寒。唐熙立刻收敛心神,强忍着体内的不适,对守在门口的墨秋厉声道:“墨秋!听见没?此物关乎镇北王府存续!你亲自挑选最可靠、脚程最快的兄弟!三人一组,分三路!日夜兼程!用最快的速度,将此解药秘密送往燕州!交到我父王手中!路上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是!属下领命!” 墨秋没有任何废话,接过那个珍贵的白玉药瓶,身影一闪便消失在门外。他深知此物分量,更知世子此刻的心情。

看着墨秋离去,唐熙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这才回头,看到赵怀玉己经挣扎着坐起,正小心翼翼地将药罐中剩余的粘稠药膏,分装进几个更小的玉瓶里。

他的动作很慢,手指还在微微颤抖,但神情却异常专注。

“你这是…” 唐熙不解。

赵怀玉将分装好的几个小玉瓶仔细收好,才缓缓道:“平西王,宁东王…他们两家,也深受蚀骨毒之苦。解药…当有他们一份。” 他顿了顿,眼神深邃,“但,不是现在。”

唐熙瞬间明白了赵怀玉的意思。解药是底牌,更是筹码。

在彻底摆脱皇室控制、稳定自身局面之前,不能轻易将这张牌打出去。

提前告知,反而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变数。这病秧子,心思果然缜密!

“至于我父亲…” 赵怀玉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虽…虽自小待我凉薄,视我如弃子…但,终究是生身之父,靖南王之位,也维系着南境安宁…这一份解药,也当送去。是生是死,是解脱还是继续沉沦…由他自己选吧。”

他拿出一瓶解药,唤来一名绝对忠诚于自己的靖南王府暗卫,低声交代了几句。那暗卫郑重接过药瓶,如同捧着性命,也悄然离去。

做完这一切,赵怀玉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在榻上,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得他瘦弱的身体如同虾米般弓起。

王柠语和洛婉清连忙上前照料。

“徐婆婆说…服下解药后…”

王柠语一边给赵怀玉顺气,一边回忆着徐桂香的叮嘱,小脸带着担忧,“大概一个月内,体内积压的蚀骨热毒会被寒毒中和,逐渐排出体外…中间会…会咳出大量污秽黑血!咳得越多,排毒越彻底!如果…如果服下后毫无反应,或者咳出的不是黑血…那…那就说明解药练错了…得…得重来…” 她说到最后,声音都带着一丝哭腔。

唐熙闻言,身体一僵!

巨大的狂喜瞬间被一盆冷水浇下!

是啊!他太激动了!竟然忘了这最关键的一环——验证!

他还没确定这冒着生命危险熬出来的药膏,到底是不是真正的解药,就迫不及待地派人送了出去!

一股寒意,比刚才药力带来的更甚,瞬间笼罩了唐熙的心头!万一…万一错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就在这担忧升起的刹那!

“咳…咳咳咳!噗——!”

靠在榻上的赵怀玉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

他痛苦地捂住胸口,身体剧烈抽搐,随即猛地俯身,一大口粘稠、腥臭、如同墨汁般漆黑的血块被他狂喷而出!

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黑血!是黑血!

赵怀玉咳得几乎背过气去,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诡异的青灰,但那双疲惫的眼睛里,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星辰般璀璨的亮光!是狂喜!

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咳…咳咳…黑血…是黑血!成了…真的成了!” 赵怀玉一边咳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嘶喊着,声音里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激动和肯定!

几乎就在同时!

“呃…!” 唐熙也感觉胸口一阵难以忍受的烦闷和剧痛袭来!仿佛有什么滚烫污秽的东西在胸腔里炸开!他猛地弯腰,喉咙一甜!

“噗——!”

同样一大口腥臭无比、漆黑如墨的污血被他狠狠喷了出来!落在地上,与赵怀玉那摊黑血交相辉映!

“哈哈…哈哈哈!咳咳…!”

唐熙一边咳着黑血,一边却畅快地大笑起来!那笑容混合着痛苦和极致的喜悦,显得有些狰狞,却又无比真实!“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咳…咳出这口毒血,爷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

黑血为证!解药无误!

压在心头最大的石头,终于彻底落地!

然而,这排毒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唐熙只觉得那股吞下药膏时的极致冰寒非但没有减弱,反而随着黑血的咳出,似乎更加深入骨髓了!他忍不住抱紧了双臂,牙齿咯咯作响:“嘶…好冷!冻死小爷了!”

他不再耽搁,跟赵怀玉打了声招呼(后者还在断断续续地咳血,但脸上是解脱的笑容),便带着洛婉清,脚步有些虚浮地离开了靖南王府,匆匆赶回镇北王府别苑。

一进自己那间宽敞却略显空旷的卧房,唐熙就感觉那股透骨的寒意更盛了!

明明外面是夏末秋初的午后,阳光还有些燥热,他却觉得如同置身冰窟!

“苏…苏梦悠!快…快给爷生火!拿棉被来!” 唐熙哆哆嗦嗦地喊着,嘴唇都有些发紫。

正在房内整理书卷的苏梦悠闻声回头,看到唐熙那副抱着胳膊、瑟瑟发抖、脸色发青的模样,吓了一跳!她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上前扶住他冰凉的手臂:“世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手这么冰?”

“冷…爷好冷…” 唐熙顺势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苏梦悠温软的身上,汲取着那点可怜的暖意,声音带着点委屈,“快…生火炉!盖棉被!越多越好!”

苏梦悠虽然不明所以,但看他冻得实在厉害,不敢怠慢。她费力地将唐熙扶到床边坐下,立刻转身吩咐门外的侍女:“快!快去搬两个最大的火炉进来!烧旺点!再拿两床最厚的棉被来!快!”

很快,侍女们手忙脚乱地搬来了两个烧得通红的大火炉,又抱来了两床蓬松厚实的崭新棉被。

苏梦悠亲自将棉被严严实实地裹在唐熙身上,把他裹成了一个只露出脑袋的大粽子。又指挥着侍女将火炉移到床边。

熊熊的火焰散发着灼人的热浪,将房间烤得如同蒸笼一般。

唐熙裹着厚厚的棉被,紧挨着火炉,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热浪,身体却还在微微发抖,牙齿依旧在打颤。

他舒服地叹了口气,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眼睛。

苏梦悠坐在床边,看着唐熙裹得像熊一样的滑稽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她拿起一方干净的丝帕,轻轻擦拭着他额头因火烤而渗出的细汗,动作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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