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帝心

承平帝南宫梓揉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看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昨夜吏部尚书别院那场惊天动地的闹剧,如同长了翅膀,天还没亮就传遍了整个京都,自然也第一时间堆到了他的案头。

“纵马带军闯吏部府邸…当众殴打兵部尚书刘威…把吏部尚书之子陈瑜打得半死…废了大将军段伟…还绑走了段琳…”

南宫梓低声念叨着,脸上倒没有多少震怒,反而更多的是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唐熙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惹祸精!带兵在京都行走?这搁别人身上,够诛九族了!”

他骂了一句,但语气里并无多少杀意。段伟?

想到那个仗着十万禁军、连他这个皇帝有时都不太放在眼里,在朝堂上明里暗里唱反调的老匹夫,南宫梓眼底深处反而掠过一丝快意。

废了?废得好啊!正好省得他费心思找借口收拾了,空出来的位置,正好安排个听话的。

麻烦的是另一件事。他拿起桌角一份密封的密报,眉头拧成了疙瘩。

刺杀唐熙的案子…查来查去,线索竟然隐隐指向了东宫!指向了他那个不成器的嫡长子,太子南宫明!

“这个蠢货!蠢货!”

南宫梓气得差点把密报拍在桌上。刺杀镇北王世子?别说成功了,幸亏是还失败了!但你最起码做个滴水不漏啊!

现在人证物证都指向东宫!这要是坐实了,太子之位还保得住吗?他南宫梓的颜面何存?

怎么处置?废太子?那朝局必将大乱!不处置?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如何安抚那个无法无天的唐熙?如何给镇北王解释?

南宫梓只觉得一阵阵的头疼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脑仁。

“陛下,时辰到了,该上早朝了。”

大太监王德全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御案旁,躬身提醒,声音带着一贯的恭谨。

“嗯…知道了,王德。”

南宫梓习惯性地叫出了王德全的旧称,有些疲惫地站起身,揉了揉眉心。王德全眼神微动,并未纠正。

他知道,每当皇帝心烦意乱时,总会下意识地叫错他的名字。

金銮殿上,气氛前所未有的凝重。文武百官分列两旁,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昨夜之事太过骇人听闻,谁也不知道陛下今日会如何发落。

当承平帝南宫梓在龙椅上坐定,目光习惯性地扫过丹陛之下时,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靠近大殿门口、勋贵武将序列最前列的位置,一个身着玄色蟒袍、身姿挺拔、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弧度的身影,正懒洋洋地站在那里,不是唐熙是谁?!

这小子居然来上朝了?!

南宫梓心头一跳。近几年,这位爷可是连金銮殿的门槛都懒得踏的!今天破天荒地来了,是…来兴师问罪?追问刺客之事?还是为昨夜之事辩解?

南宫梓心念电转,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先稳住局面。

毕竟太子那事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呢!

“陛下!老臣有本启奏!老臣要弹劾镇北王世子唐熙!其罪滔天,罄竹难书!”

一个带着哭腔、悲愤欲绝的声音猛地响起,打破了殿中的死寂!

只见吏部尚书陈启明踉踉跄跄地冲出文官队列,“噗通”一声跪倒在御阶之前,以头抢地,老泪纵横:

“陛下!您要为老臣做主啊!唐熙他…他昨日纵兵强闯老臣府邸,毁我门庭!”

“更在众目睽睽之下,指使凶徒,将我儿陈瑜打得遍体鳞伤,至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陛下!唐熙此举,视朝廷法度如无物!视陛下天威如草芥!更是对老臣莫大的羞辱!”

“恳请陛下严惩此獠,以正国法,以儆效尤啊陛下!” 陈启明声泪俱下,字字泣血,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几位皇子站在前排,眼观鼻鼻观心,没有任何表示。

尤其是太子南宫明,胖胖的身体努力缩着,头垂得低低的,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砖里,连余光都不敢往唐熙那边扫一下。

承平帝南宫梓看着跪地哭嚎的陈启明,又瞥了一眼依旧懒散站着的唐熙,眉头微蹙,没有立刻说话。

就在这时,唐熙嗤笑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懒洋洋地向前踱了两步,目光如同看小丑般落在陈启明身上,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金銮殿:

“陈尚书,你这颠倒黑白、哭天抢地的本事,不去梨园唱戏,真是屈才了。” 他语带嘲讽,毫不客气。

“你…!” 陈启明猛地抬头,怒视唐熙。

唐熙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自顾自地继续道,语气陡然转厉:

“弹劾我?好啊!那咱们就当着陛下的面,好好说道说道!”

“你儿子陈瑜,在宴会上对我未婚妻苏梦悠言语轻薄,大放厥词,说什么天生一对,意图败坏她的清誉!此事在场百官皆可为证!他该不该打?!”

“兵部尚书刘威,身为朝廷重臣,不思劝解,反而助纣为虐,落井下石,帮腔段琳那个贱,对我未婚妻极尽污蔑羞辱之能事!他该不该打?!”

“至于段伟那条老狗!” 唐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凛冽的杀意,“他纵容其女段琳,当众污言秽语,恶意中伤,辱我家悠儿清白!更倚仗兵权,以势压人,连二殿下与苏尚书都敢公然压制!此等目无君上、嚣张跋扈、纵女行凶的国之蛀虫,难道不该废?!”

唐熙连珠炮般的质问,句句在理,字字诛心!将昨夜之事的前因后果,条理清晰地摆在众人面前,更是点明了段伟父女对皇权的藐视!

“你…你强词夺理!血口喷人!”

陈启明被唐熙一番话堵得面红耳赤,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唐熙,“那…那段琳小姐呢?!她可是大将军之女!你凭什么将她绑走?!这难道不是目无王法,肆意妄为?!”

“段琳?”

唐熙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露出极其轻蔑的神情,“切!那个满嘴喷粪、污人清白、心如蛇蝎的贱?爷绑她怎么了?爷没当场撕了她的嘴,己经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了!”

他环视一圈噤若寒蝉的百官,最后目光落回陈启明那张憋得通红的老脸上,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霸道:

“陈启明,你少在这里装无辜!你搞那个什么狗屁文艺宴,邀请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乌烟瘴气!蛇鼠一窝!若非你这破宴会,梦悠怎会受此大辱?爷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蹦跶出来恶人先告状了?怎么?是不是也想跟你儿子一样,尝尝爷拳头的滋味?”

“你…你…你放肆!陛下面前,你竟敢如此猖狂!威胁朝廷命官!陛下!您听听!您听听啊!”

陈启明被唐熙那赤裸裸的威胁吓得一个哆嗦,又气又怕,只能转向龙椅上的皇帝,涕泪横流地哭诉。

金銮殿上,只剩下陈启明悲愤的哭诉和唐熙那冰冷嚣张的回音在回荡。

文武百官个个低头垂目,心中翻江倒海。唐熙的话虽然粗鄙霸道,但细想之下,昨夜之事,段伟父女和陈瑜、刘威,似乎…也并非全然无辜?

至少那苏家小姐,确实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承平帝南宫梓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这场闹剧。

唐熙的“控诉”,句句都戳在他心坎上。

段伟父女的跋扈,他早就厌烦透顶。陈启明为了儿子搞的宴会,也确实惹出了大麻烦。

至于唐熙打人、废人、绑人…手段是狠辣了些,但…结果似乎…不坏?

他的目光,隐晦地扫过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的胖儿子,又想起那份指向东宫的密报,心中那杆秤,己然有了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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