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天字一号雅间内，具体谈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
但当盐铁转运副使孙元魁从雅间里走出来时，脸上却是掩不住的春风得意，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他捻着修剪整齐的短须，嘴角噙着一丝志得意满的笑意，眼中精光闪烁，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愁云惨淡和惊惧不安？
“陈公子果然不愧是吏部天官的麒麟儿！见识不凡，魄力十足！有他牵头，再加上本官在扬州的人脉手段…唐熙小儿，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孙元魁心中盘算着，仿佛己经看到自己攀上陈瑜这棵大树，不仅解决了齐王妃的胁迫，还能借机狠狠报复唐熙，甚至可能更进一步的美妙前景。
至于陈瑜在京都那些小挫？那都是过去式了！陈公子背景硬，手段肯定也硬！
他哼着小曲，背着手，踱着方步离开了望江楼，背影都透着一股“找到靠山、大事可成”的轻松劲儿。
同一片阳光，落在静园里，却显得格外宁静，甚至带着一丝药香。
赵怀玉依旧半躺在廊下的躺椅上，薄毯盖着腿，闭目养神。忠伯侍立在一旁。
一个穿着靖南王府管事服饰、神情倨傲的中年人，在王府侍卫的陪同下，径首走进了静园。他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
“见过二世子。”
管事敷衍地行了个礼，语气平平，“王妃娘娘听闻二世子玉体欠安，心中甚是挂念。特命小人送来府中秘制的参茸养心汤，最是滋补安神，望二世子按时服用，早日康复。”
他将食盒递给忠伯，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打量着赵怀玉的脸色。
忠伯接过食盒，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赵怀玉缓缓睁开眼，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病弱和感激的笑容：“有劳管事跑一趟了。请代怀玉谢过母妃关怀。”他声音温和，听不出任何情绪。
只见赵怀义示意忠伯打开食盒。里面是一个温润的白玉碗，盛着大半碗色泽深褐、散发着浓郁药香的汤汁。
赵怀玉没有丝毫犹豫，在管事和侍卫的注视下，他端起玉碗，凑到唇边。药汤的温度正好，不烫不凉。他姿态优雅，如同品茶一般，不疾不徐，将碗中的药汤一饮而尽。
喝完后，他还轻轻舒了口气，用丝帕擦了擦嘴角，将空碗放回食盒中，对着管事微微一笑：“汤药甚好，有劳了。”
那管事看着赵怀玉如此顺从、如此平静地将药汤喝下，眼中那丝审视终于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看来这位二世子，在京都当了多年质子，性子早就被磨平了，还是如以往一般，不敢违逆王妃分毫。
“二世子客气了。王妃娘娘的心意送到，小人这就告退复命了。”
管事敷衍地拱了拱手，带着侍卫转身就走，没有丝毫停留，仿佛多待一刻都是多余。
忠伯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担忧地看向赵怀玉：“二世子…”
赵怀玉摆摆手，重新闭上眼睛，靠在躺椅上，脸色依旧苍白，仿佛刚才喝下的只是一碗普通的白水。
这时，王柠语端着一个小托盘走了过来，上面放着几碟她捣鼓出来的、带着点现代风格的小点心。
她正好看到管事离去的背影和忠伯担忧的眼神，又瞥见了那个还散发着药味的空玉碗。
“咦？谁送药来了？”王柠语好奇地问。
“王妃娘娘送来的养心汤。”忠伯低声回道。
“王妃？那个齐王妃？”王柠语立刻想起了赵怀玉之前提过的、对他和母亲不好的那个嫡母！
她瞬间瞪圆了眼睛，一个箭步冲到赵怀玉躺椅前，声音都拔高了八度：“赵怀玉！你是不是傻？！你怎么给喝了？！”
她急得首跺脚，指着空碗，语速飞快，带着浓浓的电视剧后遗症：“我跟你说！按照我看过的所有宫斗宅斗狗血剧的剧情！这种时候送来的汤药，十有八九是有毒的！是慢性毒药！是鹤顶红！是砒霜！是含笑半步癫！你怎么能问都不问就喝啊？！快！快吐出来！忠伯！快拿水来！给他灌下去催吐！”
王柠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上手去抠赵怀玉的喉咙。
赵怀玉被她这连珠炮似的话和夸张的动作逗笑了，缓缓睁开眼，看着王柠语那副焦急又认真的小脸，嘴角勾起一抹清浅而意味深长的笑意。
“柠语姑娘，稍安勿躁。”他声音依旧平和。
“还稍安勿躁？！再安你就要凉了！”王柠语快急哭了。
赵怀玉轻轻摇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那空碗：“这碗汤药里，没有毒。”
“啊？”王柠语愣住了，“没毒？怎么可能？她那么坏…”
“正因为她那么坏，才更不会在这种时候下毒。”赵怀玉淡淡地解释，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她派人送来这碗药，目的只有一个……试探。”
“试探？”王柠语眨巴着大眼睛，没明白。
“嗯。”
赵怀玉点点头，“试探我是否还如当年在王府时一样，对她心存敬畏，对她的命令…或者说赏赐，是否依旧会毫无保留地接受，不敢有丝毫违逆。”
他嘴角的笑意带着一丝凉薄，“她想看的，就是我像刚才那样，顺从地、毫不犹豫地喝下她赐予的东西。这代表着，在她眼里，我依然在她的掌控之中，依然是她可以随意拿捏的那个病弱次子。”
他顿了顿，看向王柠语，眼中带着洞悉人心的智慧光芒：“既然如此，我便给她看。让她看到她想看的结果，让她安心，让她…暂时放松警惕。这于我，于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何坏处呢？何乐而不为？”
王柠语张着小嘴，呆呆地看着赵怀玉，又看看那个空碗，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没有毒…只是为了试探掌控力…赵怀玉是故意喝给她看的…让她放松警惕…
这…这弯弯绕绕的心思！这宫斗剧照进现实的算计！比她看过的所有电视剧加起来还要复杂！
“我的天…”
王柠语喃喃道，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感觉自己的脑细胞死了一大片，“你们这些古代人…心都是蜂窝煤做的吗？全是眼儿啊！”
赵怀玉被她这生动的比喻逗得轻笑出声，摇了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宁静而深邃。
忠伯看着自家二世子，眼中充满了复杂的心疼和钦佩。
王柠语则托着腮，看看赵怀玉，又看看那个空碗，小脸上满是“学到了，但大受震撼”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