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边缘的老旧小区,空气中常年弥漫着油烟、霉味和下水道若有若无的酸馊气息。三楼尽头那套租来的小两居室里,窗帘紧拉着,隔绝了下午惨淡的天光。屋内一片狼藉,散发着隔夜泡面和汗臭混杂的味道。几张揉成一团的廉价速食面包装袋扔在满是油污的地板上,旁边是一个踩瘪了的空啤酒罐。
谢清远蜷缩在客厅唯一一张沙发椅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身上那件皱巴巴的衬衫几天没换了,领口泛着油腻的黄渍,头发纠结成一团,眼窝深陷,眼睛里布满了蜘蛛网般的红血丝,正死死盯着面前茶几上那部不断震动的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的是一个没有存储、但己烙印在他噩梦里的本地手机号码。震动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下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他死死咬着下嘴唇,尝到一丝血腥味,却不敢去接。
嗡嗡嗡——
嗡嗡嗡——
手机固执地震动着,屏幕的微光映着他那张苍白、憔悴、惊恐到扭曲变形的脸。冷汗顺着鬓角不断滑落,流进脖子里一片冰凉。
终于,他像被鞭子抽了一下,猛地抓起手机,手指哆嗦着划开接听键,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彪……彪哥……”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彪哥那特有的、带着一丝残忍戏谑的粗哑嗓音:
“哎哟,谢老板!听你这动静,在里面没少遭罪吧?” 彪哥声音里的“关心”比冰碴子还冷,“怎么样?这地方住的还习惯吗?比您那大宅子……是差了点,但胜在清净!适合您避风头,对吧?”
谢清远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咱们闲话少叙。”彪哥的腔调陡然转冷,如同毒蛇吐信,“钱!三天!就给了你三天的缓刑期!老子够仁义了吧?!今儿是第二天了!明天这个点,本息带服务费,一分不能少!准备好没有?”
“彪哥……彪哥!”谢清远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带着哭腔,“再……再宽限几天!就几天!陆家那边……钱应该快到位了!收购款!我的那份……”
“啪!”电话里传来清脆的打火机点烟声。
“收购款?”彪哥嗤笑一声,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谢清远,你是被打傻了吧?你做的那些‘好’事都他妈上了全国头条了!财务造假!内幕交易!陆家自己都成泥菩萨过江了!股价跌停封死!等着破产清算吧!还想着他们的钱?!”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像刀子一样刮着谢清远的耳膜,“那二十多亿收购款里有没有你那一份,我不知道!但老子借给你的那几千万本息,明天!现在!立刻!必须到我账上!晚一分钟……”
彪哥的声音刻意压低,带上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和血腥气:
“阿昆昨天刚去看过你藏在小南巷‘翡翠花园’六号楼三单元602的那个‘小表妹’。啧啧,多水灵的学艺术小姑娘啊?画的画真好……挂墙上的那种艺术照,也拍得真他妈勾人……”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谢清远呼吸瞬间停滞、仿佛被扼住喉咙的抽气声。
“彪哥!!你……你想干什么?!别动她!别动她!!!”谢清远瞬间炸毛了,整个人从沙发椅里弹了起来,发出嘶哑的尖叫!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一片!
“我想干什么?”彪哥冷笑,“那取决于谢老板您啊。明天下午五点之前,看不到钱进我账……或者我的人,在你那个小窝方圆五百米闻到一丝丝警察的骚味……”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淬着冰毒,“我保证,你那个宝贝‘表妹’,还有那些香艳的画儿啊照的……一定会以最精彩、最艺术的方式……成为明天各大八卦论坛的头版头条!标题我都替你想好了:‘内幕交易犯的香艳金丝雀,艺术还是?’你看,多劲爆?!多符合你现在这‘顶流’的热度?!”
“不——!不要!!彪哥!!!” 谢清远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膝盖砸地的声音沉闷刺耳!额头上的冷汗小溪般淌下,“别动她!求你!钱……钱我一定想办法!卖血卖器官我都给你凑上!别动她!我求你了彪哥!!” 他几乎是嚎啕出来,声音里充满了崩溃的绝望,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如同被抽掉了骨头。
“哼,” 电话那头传来彪哥阴冷的哼声,“卖器官?你那零件值几个钱?谢老板,最后二十西小时。明晚五点。见不到钱,或者闻到一丝条子的味儿……” 他没有说下去,但听筒里传来的“啪嗒”一声挂断的忙音,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加冰冷刺骨!
“喂?!彪哥!彪哥!!” 谢清远对着挂断的电话疯狂嘶喊,回应他的只有嘟嘟的忙音。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头顶!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痉挛起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哇”地一声,他俯身干呕起来,除了几口酸水,什么也吐不出。
就在这时!
叮咚!
那部被他攥得死紧、刚刚挂断彪哥电话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没有号码显示的空白短信!短信内容只有一个极其简短、由数字和特定符号组成的地址!一个他从未存储、但却如同钢印般烧在记忆最深处某个角落的地址!
这个地址的出现,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瞬间将他濒临彻底崩溃的神经又狠狠地鞭挞了一下!这代表……那个人!那个掌控了他所有软肋、将他像提线木偶一样操控至今的人!在看着他!知道他最狼狈的时刻!
一股更加庞大、更加阴冷、仿佛来自深渊的无形压力将他死死按在地上!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他手指颤抖着,无视屏幕上碎裂的纹路,疯狂地翻找着通讯录!找到一个标注着“空号测试”的拨号记录!那是唯一一次,那个人主动联系他留下的痕迹!他从未敢拨回去!但此刻,这是他最后一根稻草!虽然它更像是一根涂了蜜的绞索!
他屏住呼吸,按下了那个虚拟号段的特殊组合,再按下一个特定后缀按键。信号在短暂的诡异静默后,居然奇迹般地通了!不是忙音,不是空号!听筒里传来信号连接的细微电流“滋……”声!
谢清远如同濒死的溺水者看到救命绳索,激动得浑身筛糠!他一把抓起手机,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绝望和病态的期盼而扭曲变形:
“纪先生!纪爷!!是您吗?!求您了!拉我一把!救我!我按您说的做了啊!全都做了啊!收购合同签了!消息放给云仲霖了!我什么都没多说!我什么人都没联系!现在彪……彪哥他们逼得太!还盯上了……求求您!借我点钱周转!或者给我指条路子!我……”
他的话没说完。
听筒里传来的,不是他期待的救赎之音。而是那个经过特殊处理、依旧如冰锥般熟悉又致命的电子合成声:
“谢董。” 纪墨白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冰冷得像西伯利亚荒原上吹来的风,首接打断了他所有的哀求和恐惧,“时间到了。规矩,你懂。”
谢清远脸上的期盼瞬间冻结,被一股更深沉、源自骨髓的寒意取代。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规……规矩?”他脑子一片空白。
“你手上那份‘小礼物’,” 纪墨白的声音平稳得像在叙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事实,“睿新科技真实的、完整的原始账本和交易流水备份。所有的原始凭证,包括银行回单存根联、销售出库单存根联、采购入库单、报销单据原始附件……每一张,连带着它们背后被涂改替换掉的那些‘废品’,全部原件。纸质与电子档双备份。”
每一个具体的凭证名称都像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击碎谢清远最后一丝幻想!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东西在……在……” 谢清远声音开始哆嗦。
“位置,我当然知道。” 纪墨白的电子合成音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掌控一切的冷酷,“给你二十西个小时。明天这个时间点之前。把它带到……”一个极其具体的、位于市中心边缘一处巨大城市公园附近老旧社区内的公共储物柜地址,通过电子合成音清晰地报了出来。
“20小时……”谢清远失神地重复,身体抖得更厉害。
“规矩是这样的。” 纪墨白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毒的匕首抵住咽喉,“东西放进柜子,输入指定密码锁死柜门。然后,你自己走出来。后续有人处理。只要东西是真的、是完整的原件备份……” 他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恶魔般的‘仁慈’,“你和你那位‘表妹’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耗尽之前,我会确保……‘彪哥’和他的刀子,暂时离你们远点。”
短暂的停顿,如同凌迟前的等待。
“但是,” 纪墨白的声音重新回归那种毫无人性的冰冷,“如果交不出来,或者试图拿副本、假货糊弄……”
谢清远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我保证,” 纪墨白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字字重如千钧,“在你和彪哥正式‘谈心’之前,你藏匿赃款的每一个离岸账户路径、你操作内幕交易的每一个资金拆解步骤、还有你和那个小姑娘之间所有你试图抹掉的‘痕迹’……都会变成一封格式规范、证据详实、署名清晰的匿名举报信,准时准点地,出现在证监会稽查组和市经侦总队专案组的负责人桌上。或许……”
纪墨白的电子音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还能顺带复制一份,快递给今天刚刚在微博热搜上为你哭丧的那群‘热心’媒体?”
“不!!” 谢清远魂飞魄散!发出一声凄厉得不像人声的惨叫!噗通一声彻底瘫倒在地板上!浑身像是被抽掉了所有筋骨!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纪墨白要的不是他的命!他要是那把能彻底钉死陆天岳和天岳实业的、沾满了睿新全部肮脏真相的……死人之证!他要的是他用自己最后的灵魂残片,去换取一点点……喘息的幻觉!而代价是……他将再无任何退路!成为一颗完全控、即将被碾碎毁灭的棋子!
“纪爷……求……求您……别……我……我……” 谢清远对着话筒发出最后的、绝望的呜咽。
电话那头,回应他的只有一声冰冷的挂断忙音——“嘟……嘟……嘟……”
那单调、重复的声音。
在死寂、充满绝望的房间里。
如同为他敲响了最后……清晰无比、不可逆转的……末日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