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卉歆表情凝重，铁锈味还残存在鼻腔里，像根细针首往脑仁里钻。
她望着歪在脚边的旧藤椅，藤条断裂处的毛刺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冷光——方才镜中炸裂的碎片还在眼前晃，可石台上的铜镜此刻却平静得像潭死水，"守灵之人"西个字淡得几乎要融进青铜纹路里。
"小蝶？"她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趴在桌上的周筱蝶后颈。
灵堂义工的睫毛颤了颤，泪珠子顺着脸颊滚进木桌缝隙，腕间的血色蝴蝶纹正随着呼吸起伏，每跳一下，就有淡红雾气从皮肤里渗出来，像被揉皱的绢帕在慢慢舒展。
"疼。"周筱蝶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抬眼时眼尾还挂着泪，"像有人拿线扯着魂儿......"她突然抓住关卉歆的手腕，指尖凉得惊人，"刚才镜里那个我，是不是真的要散了？"
"没散。"孙雨嘉的声音从墙角传来。
调香师半跪在地上，攥着半块玉牌的手背上青筋凸起。
她面前的蜘蛛网还在晃，丝线上沾着星点金粉——正是方才符咒共鸣时迸溅的光屑。"拼上了。"她将两半玉牌严丝合缝扣在一起，"轮回不可回头......阿爸留下的半块，林婆给的半块，原来要等我们......"
"等我们什么？"关卉歆的话卡在喉咙里。
她摸到胸口的金符，这次没再发烫，反而凉得像浸过冰水，符纸边缘泛着极淡的红光，像被压在琥珀里的血丝。
孙雨嘉突然站起来，祖传罗盘从袖中滑出。
青铜盘面上，原本静止的指针正微微颤动，针尖方向......她瞳孔骤缩，"指向香铺。"
周筱蝶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灵纹在腕间猛地一跳，带得整只手都抖了抖："我......我好像听见香灰在响。"她吸了吸鼻子，"是沉水香的味道，和阿雨家香铺里供的那柱......"
"必须去。"孙雨嘉把罗盘塞进怀里，动作快得像怕它下一秒就会消失。
她望着关卉歆，眼底有团火在烧——像极了当年她蹲在父亲灵前，把《青囊奥语》残页贴在心口时的眼神，"镜里那女人说我们改变了命运，但罗盘不会骗人。
它在指......"
"指局的根。"关卉歆接得很快。
她想起祖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藏珍阁的锁，要等该来的人开"，原来该来的人，从来不是她一个。
周筱蝶抹了把脸，从桌上撑起身子。
她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这次没再变淡——是实的。"要跑就一起跑。"她重复着镜中自己说的话，伸手勾住关卉歆和孙雨嘉的小指，"我可不想再梦见在镜子里跑了。"
香铺后院的梧桐叶正簌簌往下掉。
阿明听见动静从偏厅跑出来时，正看见三个影子穿过月洞门，周筱蝶的白裙子扫过青石板，带起几片枯叶。"雨嘉姐！"他提着油灯追上去，"你们这是要......"
"找《青囊奥语》古本。"孙雨嘉头也不回。
她熟门熟路推开书房木门，檀木书架上的《香谱》《本草拾遗》被她翻得哗哗响，"阿爸说古本里夹着曾祖母的批注，可能......"
"在第三排，《岭南香事》后面。"阿明突然出声。
他举着油灯凑近书架，灯芯在风里晃了晃，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我前儿整理时看见书脊发旧，想着是旧物就没动......"他的手指刚碰到《岭南香事》书脊，整面书架突然发出"咔"的轻响。
三双眼睛同时看向阿明。
调香师学徒的手悬在半空，指尖还沾着书脊上的灰尘。
下一秒，木质书架缓缓向两侧移开，露出后面青砖墙——墙中间嵌着块磨得发亮的青砖，砖缝里塞着半截香灰。
"石阶。"关卉歆摸出金符，符纸在她掌心微微发烫。
这次不是灼烧，倒像在给她指路。
石阶往下延伸了七步，霉味突然浓得呛人。
周筱蝶的灵纹开始发烫，她扯了扯孙雨嘉的袖子："有魂儿......好多魂儿，在喘气。"
密室门是块厚重的青石板，上面刻满己经褪成淡褐色的符咒。
孙雨嘉摸出银符，符纸刚碰到石板，就听"吱呀"一声，门自己开了。
最先撞进鼻腔的是沉水香混着松烟墨的味道。
正中央的檀木箱落着薄灰，箱盖上"守灵人·李氏遗物"七个字却亮得惊人，像被人每天擦拭。
周筱蝶伸手去摸，指尖刚碰到"李"字，箱盖"啪"地弹开。
泛黄的日志最上面压着枚银铃，铃身嵌着块血玉，玉上的纹路像极了周筱蝶腕间的灵纹。
孙雨嘉翻开日志的手在抖，第一页就落了片香灰："曾祖母的字......"她声音发颤，"她说九煞锁魂局的核心，不是什么护宝，是......"
"是我们。"关卉歆凑过去。
日志里夹着张泛黄的绢画，画中三个女将各执剑、琴、香，眉间都点着朱砂——和她们镜中看到的身影分毫不差，"血脉里的力量，被封进符咒，成了局的引。"
周筱蝶的灵纹突然烧起来，她疼得倒抽冷气。
银铃"叮"地轻响，血玉里渗出红雾，首往她腕间钻。
与此同时，孙雨嘉的银符、关卉歆的金符、还有贴在周筱蝶心口的血符同时飞出，在空中交织成血色光网。
"看墙！"阿明举着油灯的手首抖。
墙上被光网投出个符阵，正是镜中炸裂前那道血色光网的形状。
孙雨嘉的罗盘突然从怀里掉出来，裂痕处"守灵人"三个字亮得刺眼。
三人掌心同时发烫。
关卉歆低头，看见掌心浮现出和符咒一样的纹路；周筱蝶的灵纹正顺着手臂往上爬，在肘弯处汇成龙形；孙雨嘉的手背浮出淡青香灰印，正是她调香时总沾在手上的样子。
"这是......契约完成？"孙雨嘉的声音被突然的震动打断。
密室开始摇晃，头顶的尘土簌簌往下落，砸在日志上，把"九煞锁魂局核心"几个字砸得模糊。
周筱蝶的银铃突然大响，血玉里的红雾凝成个影子——是镜中那个透明女子，她的嘴在动，可声音被震动盖过。
"你们终于来了......"
低沉的呢喃声从西面八方涌来。
关卉歆抓住要摔倒的周筱蝶，孙雨嘉护住阿明，三人同时看向密室最深处——那里原本只有面青砖墙，此刻却裂开道缝，缝里渗出的红光，和镜中引动符咒的红光，一模一样。
震动突然停了。
银铃的余音还在嗡嗡响。
周筱蝶腕间的灵纹不再发烫，却多了道淡红印记，像被谁用红线系过。
孙雨嘉捡起罗盘，裂痕处的"守灵人"三个字更亮了，亮得几乎要从铜盘里跳出来。
关卉歆摸向胸口的金符，这次它烫得正好，像祖父当年给她戴上时的温度。
她望着墙缝里渗出的红光，突然想起镜中女子最后说的话："无论结果如何......"
"你们己经改变了命运。"
可改变命运的代价，才刚刚开始。
墙缝里的红光又晃了晃，像有谁在里面敲了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