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珍阁的晨雾顺着雕花窗棂渗进来,关卉歆的手指在檀木匣的铜锁上顿了三秒。
钥匙压在丝绒衬布里泛着冷光,她合上盖子时,听见后颈的金符发出细微的灼痛——那是祖父用最后清醒时刻画在她手心的纹路,此刻正透过皮肤灼烧血肉,像在提醒什么。
"小关?"周筱蝶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发梢还沾着祭坛带回来的湿露,"雨嘉煮了姜茶,说要暖暖身子。"
关卉歆转身时,修复台上的古玉突然闪过一道淡影。
她快步走过去,那半块蝉形古玉在晨光里半透明,暗纹随着角度变换逐渐清晰——分明是"轮回"二字的篆体,笔画间还嵌着极细的血丝,像被谁用血线绣进玉里。
"林婆说秘密藏在老物件里。"她喃喃着,指尖拂过玉身,"可祖父的修复记录里,怎么没提过这东西?"
"《藏珍阁历代修复记录》?"孙雨嘉端着茶盏走进来,青瓷杯沿腾起的白雾模糊了她的眉眼,"我今早整理阁楼时,见你祖父的旧书堆里有本《古镜录》,书脊都霉了,倒像是常被翻的样子。"她指了指工作台抽屉,"刚才听见响动,可能是那本?"
关卉歆的呼吸一滞。
十二岁那年,祖父被邪祟侵蚀前,曾抓着她的手说"去旧书堆找答案",可后来所有古籍都被父亲锁进了地下室。
她蹲下身拉开抽屉,《藏珍阁历代修复记录》的书脊果然翘着,像只竖起的耳朵。
书页翻到第三百二十七页时,一张泛黄的插画飘落。
关卉歆接住时倒抽一口冷气——画上的青铜镜与她这半年来反复梦见的那面分毫不差:镜钮是盘绕的九节蛇,镜面刻着"镇煞"二字,边缘还缀着己经氧化的红珊瑚。
"此镜镇九煞,照三魂,若动其封,必引邪祟。"注释的小楷在她眼前跳动,"唐开元年间,风水师裴九娘以自身精血封镜,镇压九煞锁魂局......"
"动其封。"孙雨嘉凑过来看,茶盏在桌面压出个水痕,"我们在祭坛拿钥匙,算不算动了封印?"
周筱蝶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插画边缘,灵纹在她腕间泛起淡粉色:"我昨晚在祭坛,看见镜中影子了。"她声音发颤,"和梦里穿铠甲的女人,长得一样。"
地下室的霉味混着檀香涌上来时,三人的影子被顶灯拉得老长。
关卉歆抱着祖传的青铜镜走下最后一级台阶,镜面用红布裹着,可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凉意顺着手臂往上爬。
"放符咒阵中央。"孙雨嘉己经在地面用朱砂画好了三煞阵,罗盘碎片在阵眼处泛着微光,"我调了避阴香,要是有邪祟......"
"来了。"周筱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红布揭开的瞬间,镜面腾起一层幽蓝雾气。
关卉歆后退半步,看清雾气里映出的人影——那是个穿宋式铠甲的女子,眉骨处有道淡疤,正透过镜面盯着她们。
"是前世。"周筱蝶的灵纹开始发烫,她不自觉地凑近,"她的眼睛......和我在王奶奶灵前见过的往生魂一样,带着执念。"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
铠甲女子的嘴角慢慢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
周筱蝶的瞳孔剧烈收缩,想退却被什么拽住了脚踝——镜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指甲涂着暗红丹蔻,正掐向她的面门!
"闭气!"孙雨嘉的香丸"啪"地砸在阵眼,清凉的艾草香裹着松烟味炸开。
关卉歆的银符早握在掌心,符文在指尖流转成金色光刃,她咬着牙挥出去,正砍在镜中手臂的腕骨处。
尖啸声像刮过玻璃的指甲。
手臂瞬间缩回镜中,镜面"咔"地裂开一道细纹,铠甲女子的身影也随之消散。
周筱蝶瘫坐在地,后背浸着冷汗,灵纹里渗出的血珠滴在朱砂阵上,晕开一朵极小的花。
"背面。"孙雨嘉蹲下来,用香灰抹了抹镜面裂痕,"看这里。"
青铜镜背面的绿锈被刮开一片,模糊的文字逐渐清晰:"守灵之人,以魂为契,轮回为誓,不可违命。"下方刻着歪歪扭扭的数字,"第九重生死局,终章启。"
"和祭坛石壁上的字一样。"关卉歆的声音发涩,她想起前世光影消失前说的"子时三刻,锁魂局崩毁","这镜子......是契约书?"
周筱蝶摸着镜身裂痕,灵纹突然亮得刺眼:"它在哭。"她抬头时,眼底泛着水光,"镜子里的魂在哭,说她们不想再困着了。"
老李的古玩店飘着老檀香味,玻璃柜里的铜钱串被风掀得哗啦响。
关卉歆把铜镜放在他面前时,老头的手突然抖了抖,放大镜"当"地砸在木桌上。
"几十年前的事了。"老李压低声音,浑浊的眼珠左右转了转,"有个穿青衫的风水师,拿着和这镜子极像的物件来找我鉴定。
我劝他别碰,他说要破什么'九煞大阵'......后来听说他进了秦岭,再没出来。"他指了指镜钮的九节蛇,"这纹路,是锁魂阵的引。"
"引?"关卉歆的金符又开始发烫。
"用活物引煞,用镜子锁魂。"老李抓起铜镜翻过来,指甲刮过"守灵之人"的刻痕,"你看这契文,像不像用血写的?
那风水师说过,守灵人要是动了凡心......"他突然闭了嘴,盯着关卉歆身后。
孙雨嘉站在店门口,逆光的身影裹着层淡金色光晕。
她手里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条,是孙家老仆今早塞给她的:"香铺阿婆醒了,说要见守灵人。"
关卉歆接过纸条时,指尖触到背面的字:"破局需见引魂人。"
铜镜在玻璃柜里突然发出嗡鸣,像有人在极远的地方敲了口古钟。
周筱蝶的灵纹在袖子里跳动,她望着店外飘起的暮色,轻声说:"阿婆......是不是知道我们是谁?"
孙雨嘉把纸条折成小方块,放进随身的香囊里。
香囊是她祖母留下的,绣着半朵己经褪色的曼陀罗。"去香铺。"她抬头时,眼里有星子在闪,"至少,她可能知道,怎么让我们不困在轮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