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绿的药汁滑过喉咙，带着草木的清苦和一丝微弱的灵气，勉强压下了苏妄满嘴的血腥铁锈味。他放下空了的玉碗，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黏在案几上那块布满蛛网裂痕的青铜残片上。
“因果罗盘…真成破铜烂铁了？” 他下意识想伸手去碰，指尖离那冰冷的青铜纹路只差毫厘，却又猛地缩了回来。玉简大佬的警告还在脑子里嗡嗡作响：【极度虚弱】、【灭世级蛰伏污染源】、【勿作死】！这玩意儿现在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不，是烫手的核废料！
手腕上那两排小巧的牙印隐隐作痛，提醒着他隔壁房间住着怎样一位“售后服务”惊悚的“债主”。苏妄摸了摸额头上仿佛还残留着冰凉触感的地方，又低头看了看牙印，悲从中来。
“我玄霄君…不，我苏妄一生行苟，何至于此啊！”
他认命地躺回柔软的锦被，努力扮演一个重伤失忆、纯良无害的杂役弟子。眼睛盯着帐顶的流云纹，脑子里却在疯狂复盘：周崇灰飞烟灭，死无对证。叶清歌定下的“官方说辞”完美掩盖一切。自己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当好这个“误入禁地、被魔气所伤、啥也不记得”的倒霉蛋。只要苟住，熬过宗门盘问，等伤好一点，或许…或许能找机会溜之大吉？
至于那块破罗盘…苏妄用眼角余光再次瞥了它一眼。“大佬您就安心当个镇纸吧…千万别再炸了…”
念头刚落，丹田深处沉寂的玉简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一条信息流滑入识海：
【检测到低功率单向能量传输…】
【来源：共生契约（稳定态）】
【传输效率：0.01%…】
【宿主灵力恢复速率：+0.001%…】
【备注：蚊子腿也是肉…】
苏妄：“……”
“卧槽？！这他娘的还在吸？！”虽然效率低得令人发指，但这跟在他身上装了个隐形抽水泵有什么区别？！他悲愤地内视自己那依旧稀薄如雾、千疮百孔的灵力，感觉每一丝辛苦凝聚的灵气都在无声哭泣。
“充电宝…这身份是焊死在我脑门上了吗？！”他欲哭无泪，只能安慰自己：0.01%就0.01%吧，总比被大佬一巴掌拍死强。
就在苏妄努力进行自我心理建设时，房门外传来了刻意放轻、却依旧清晰的脚步声。
来了！苏妄瞬间闭眼，调整呼吸，努力让脸色显得更加苍白虚弱，眉头微蹙，一副被伤痛折磨、昏昏沉沉的可怜模样。
门被无声推开。进来的并非叶清歌，而是一位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身穿流云宗长老青袍的中年修士。他眼神锐利如鹰，扫过房间，目光在案几上那块布满裂痕的青铜残片上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床上“虚弱昏迷”的苏妄身上。
此人正是流云宗执法堂首座，李长老。地位仅次于宗主，掌宗门戒律，威严深重。
“苏妄？”李长老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清晰地送入苏妄耳中。
苏妄如同被惊醒般，艰难地掀开眼皮，眼神迷茫而涣散，好半天才聚焦到李长老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和虚弱：“弟…弟子在…您是…？”
“老夫执法堂李玄风。”李长老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听闻你误入秘境禁地，被魔气所伤，是圣女救你出来？”
“是…是的…”苏妄挣扎着想坐起行礼，却“牵动伤势”，疼得龇牙咧嘴，冷汗首冒，“弟子…弟子糊涂…不知怎么就…走到那可怕的地方…到处都是血红的雾气…然后…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醒来就在这儿了…”他语无伦次，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茫然，完美演绎了一个劫后余生、记忆缺失的杂役。
李长老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苏妄脸上来回扫视，似乎要穿透这层“茫然”看到真相。“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比如…如何进入的禁地？在里面遇到了什么？或者…看到过什么人？”他刻意加重了“什么人”三个字。
苏妄心中警铃大作！这是在试探！试探他是否见过周崇！
他立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牵扯到“伤势”，又是一阵痛苦地抽气：“没…没有…弟子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记得…头疼…像要炸开…还有…牙好疼…”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腕，眼神无辜又困惑。
李长老的目光果然落在了苏妄的手腕上，在那两排清晰的牙印处停留了一瞬。他眼中闪过一丝极深的疑虑。一个杂役弟子，在禁地被魔气所伤昏迷，手腕上却有如此清晰的人为咬痕？这太不合常理！
“这伤…？”李长老的声音低沉了几分。
“啊？这个…”苏妄脸上恰到好处地泛起一丝窘迫和茫然，“弟子…弟子醒来就有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圣女大人说…可能是被禁地里的什么…毒虫咬的？”他努力把锅甩给虚无缥缈的毒虫，眼神纯洁得如同初生的小鹿。
李长老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毒虫咬出两排整齐的人齿印？这敷衍得也太不走心了！他目光如电，再次审视苏妄，试图找出任何一丝伪装的破绽。
苏妄心中打鼓，脸上却维持着那份虚弱和茫然，后背的冷汗己经悄悄浸湿了里衣。他感觉自己像被放在显微镜下的蚂蚁，每一根汗毛都在承受着无形的压力。“大佬！再盘问下去我就要露馅了！快来个天降正义啊！”
或许是苏妄内心的哀嚎起了作用，或许是李长老也觉得从一个“失忆重伤”的杂役身上问不出更多有价值的东西。
他沉默了片刻，最终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公式化的沉重：“罢了。你既记忆受损，便好生休养。此次秘境异动，我流云宗损失惨重。尤其是…执法长老周崇，为探查异动根源，深入险地，不幸…陨落了。”他微微一顿，锐利的目光紧锁苏妄的双眼，捕捉着他最细微的反应。
苏妄心中了然，脸上立刻堆砌起恰到好处的震惊、悲痛和难以置信：“周…周长老？！陨…陨落了？！怎么会…他…他可是金丹长老啊！秘境…太…太可怕了…”他声音颤抖，眼眶甚至微微泛红（憋气憋的），将一个听闻噩耗、震惊悲痛的底层弟子演绎得淋漓尽致。
李长老仔细观察着苏妄的反应，没有发现明显的破绽。他眼中疑虑未消，但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结果。他话锋一转，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圣女将你安置于此养伤，是你的造化。莫要辜负圣女恩德，更莫要多嘴多舌，妄议长老陨落之事。宗门自有定论，明白吗？”
“弟子明白！弟子明白！”苏妄如同小鸡啄米般点头，脸上写满了“感恩戴德”和“绝对守口如瓶”，“弟子一定谨记圣女大人和李长老教诲！绝不多言半句！好好养伤！” 态度卑微诚恳，挑不出一丝毛病。
李长老又深深看了苏妄一眼，似乎想把这杂役的样貌刻进脑子里。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房间。脚步声渐行渐远。
首到脚步声彻底消失，苏妄才如同虚脱般，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在锦被里，后背一片冰凉。
“呼，总算糊弄过去了…这老狐狸的眼神真他娘的吓人…” 他感觉自己刚才在鬼门关前表演了一套托马斯全旋。
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身体的疲惫和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他闭上眼睛，只想好好睡一觉。
然而，就在他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时——
嗡！
丹田玉简猛地一震！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刺眼的红色警报瞬间刷屏！
【警告！检测到超高能级魔性污染源剧烈波动！】
【来源：契约另一端！】
【状态：深度蛰伏解除！极不稳定！】
【危险等级：灭世（飙升中）！】
【建议：立刻！马上！跑！或者…祈祷…】
苏妄瞬间睡意全无！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他猛地睁开眼，惊恐地望向门口！
几乎在玉简警报发出的同一时刻——
吱呀。
房门被一只素白的手无声推开。
叶清歌静静地站在门口。
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素白圣女常服，墨玉长发柔顺披肩。阳光从她身后照入，在她周身勾勒出朦胧的光晕。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冰魄般的眸子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玉简检测到的“灭世级波动”与她毫无关系。
她手中端着一个新的玉碗，碗中是碧绿的药汁，散发着比之前更浓郁的草木清香。步履轻盈，如同踏着无声的韵律，一步步走向床边。
每一步，都像踩在苏妄狂跳的心脏上！
“喝药。” 清冷平静的声音在床边响起，听不出丝毫波澜。
苏妄僵硬地转过头，对上那双冰魄般的眸子。在那平静的冰面之下，他仿佛看到了汹涌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叶清歌微微俯身，将玉碗递到苏妄唇边。动作看似自然，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
苏妄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碧绿药汁，又看了看叶清歌那双看似平静、深处却仿佛有血色魔焰在燃烧的冰魄眼眸，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
“这药…真的只是药吗？！”
他想起了玉简的警告：【灭世（飙升中）】！
他想起了手腕上清晰的牙印！
他想起了共生契约那该死的0.01%“充电”效率！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她不会是想…换个方式“充电”吧？！比如…把老子泡成药人？！
“圣…圣女大人…弟子…弟子感觉好多了…这药…”苏妄声音干涩，试图挣扎。
叶清歌没有说话。只是那双冰魄般的眸子微微眯起了一丝极其危险的弧度。房间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温度骤降！
苏妄瞬间闭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他毫不怀疑，自己再多说一个字，下一秒就可能变成一尊冰雕！
他认命地、带着壮士断腕般的悲壮，张开嘴。
温凉的药汁缓缓流入喉咙。
几乎在药汁入喉的瞬间，苏妄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精纯、带着冰冷霸道气息的灵力，通过那该死的共生契约通道，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
【警告！能量传输效率激增！1000%！10000%！】
【灵力过载！经脉损伤加剧！】
【生命体征：危险！危险！】
【共生契约能量通道：超负荷！无法关闭！】
【建议：享受…最后的…电量…】
玉简的警报瞬间变成一片刺眼的血红！滴滴声连成一片催命符！
“呃啊——！”苏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电流贯穿全身！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强行充气的气球，下一秒就要炸成漫天血雾！
而床边，叶清歌依旧维持着喂药的姿势，冰魄般的眼眸深处，那压抑的血色魔光如同岩浆般翻涌，却又被她强行压制。她的另一只手，正无意识地、死死地攥紧了腰间悬挂的那枚古朴玉佩！玉佩之上，一道极其细微的暗红魔纹，正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
苏妄在剧痛和灵力爆炸的濒死感中，目光扫过那枚玉佩，扫过叶清歌眼中那疯狂压抑的血色，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过混乱的脑海：
她不是在喂药…她是在用我的身体…当过滤器？！过滤她体内那失控的魔血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