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苏妄感觉自己像一块被扔进冥河深处浸泡了万年的破抹布，沉重、冰冷、每一寸灵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意识如同沉在淤泥底部的残渣，连思考“我是谁？我在哪？”这种哲学问题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与这永恒的黑暗融为一体，彻底完成“苟道”的终极形态——物理意义上的“灰飞烟灭”时——
嗡！
一股微弱却极其霸道的力量，如同高压电般猛地刺入他几乎沉寂的识海！
【警告！能量通道超载！生命体征临界！】
【检测到外部高能污染源持续输入…过滤系统过载…】
【启动强制唤醒协议…滴滴滴…滴滴滴…】
伴随着一连串毫无感情的、如同催命符般的滴滴声和刺眼的红色弹窗，苏妄那点可怜的、即将消散的意识，被这股蛮横的力量硬生生从黑暗的泥沼里拽了出来！
“呃…咳咳咳…”苏妄猛地睁开眼，随即被喉咙里涌上的腥甜呛得剧烈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如同被巨兽踩踏过无数遍的骨头和肌肉，疼得他龇牙咧嘴，眼泪汪汪。
视野从模糊到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那株虬结的玉质奇树。树顶那三枚青玉灵髓果，其中一枚只剩下半拉残骸，断口处还在滴滴答答淌着乳白色的粘稠汁液，散发着一股混合了清香和某种…焦糊味的诡异气息。
然后，他看到了灵泉。
或者说，灵泉曾经存在的地方。
那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边缘还在冒着袅袅青烟和暗红魔气的深坑。坑壁的岩石呈现出琉璃状的融熔状态，坑底一片狼藉，碎石焦土混杂，哪里还有半点生机盎然的影子？连那半块刻着符文的石碑，都只剩下半截焦黑的底座，倔强地杵在坑边，诉说着曾经的惨烈。
“嘶…真狠啊…”苏妄倒吸一口凉气，感觉全身更疼了。他挣扎着想动一动，却发现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稍微挪动一下手指都牵扯着钻心的疼痛。
就在这时，他发现自己动不了的原因，不仅仅是伤势。
一条纤细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臂，如同最坚韧的藤蔓，正死死地箍在他的腰上！那手臂的肌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上面布满了焦黑的灼伤痕迹和正在缓慢蠕动的暗紫色魔纹，触感冰凉刺骨，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魔性气息。
苏妄的脖子如同生锈的轴承，艰难地、一寸寸地扭动，顺着这条手臂向上看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如同泼墨般散乱铺开的黑发，发丝间沾染着暗红色的血污和焦灰。然后是半张侧脸，线条精致得如同玉雕，此刻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睫紧闭，眉心处那枚暗红色的魔纹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着深邃的紫黑光芒，散发出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古老威压。
叶清歌！
她或者说占据她身体的魔念，正侧躺在苏妄身边，半个身子几乎压在他身上。那箍着他腰的手臂，正是她的。更让苏妄头皮发麻的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极其精纯的、冰冷而霸道的能量，正源源不断地从两人身体接触的地方，顺着那条该死的手臂，涌入叶清歌的体内！
这股能量…似乎…好像…大概…可能…来源于他苏妄自己？！
【能量传输状态：低功率稳定运行…】
【传输效率：0.3%…】
【宿主生命体征：垂危（缓慢回升中）…】
【外部污染源（魔气）：高浓度…过滤中…（效率：0.1%）…】
【共生契约能量通道：稳定…】
玉简大佬那毫无感情的提示弹窗，适时地在苏妄脑海中刷屏。
苏妄：“……”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自己惨不忍睹的身体——破布般的杂役服下，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暗红色裂纹，那是狂暴魔气冲击留下的痕迹。此刻，这些裂纹正随着那股精纯能量的流出，极其缓慢地、如同抽丝剥茧般淡化、愈合。
再感受一下自己那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之火，似乎…好像…真的…比刚才那口老血喷出来时要顽强了那么一丝丝？
“所以…我他妈现在成了这魔念大佬的…人形充电宝？！还是自带过滤净化功能的那种？！”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瞬间淹没了苏妄。他前世好歹也是叱咤风云的玄霄君，转世后立志要当苟道圣人，结果现在呢？被病娇圣女强制绑定当亲卫，被魔化圣女当自助餐充电桩，最后还喜提了“魔念大佬随身便携式生命能量净化器”的荣誉称号？！
“苟圣…这他娘的苟得也太憋屈了吧…”苏妄欲哭无泪，感觉自己的“苟道”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玷污。
就在这时——
“唔…”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呻吟，从身边那具冰冷的身躯里传来。
苏妄浑身一僵，汗毛倒竖！他小心翼翼地、用尽毕生演技维持着“重伤濒死、毫无威胁”的姿态，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叶清歌的脸。
只见她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动了几下，苍白的嘴唇抿得死紧，眉心那枚流转着紫黑光芒的魔纹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那箍着他腰的手臂，似乎也下意识地收紧了一丝丝，勒得苏妄差点背过气去。
“醒…醒了？！”苏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现在就是个残血充电宝，这位大佬要是醒了，第一个动作会不会就是嫌弃他“电量不足”然后顺手捏死？
然而，预想中的魔瞳睁开、杀气西溢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叶清歌似乎只是在无意识的痛苦中挣扎了一下，很快又沉寂下去。只是眉心魔纹的光芒似乎比刚才黯淡了一点点，那不断涌入她体内的、属于苏妄的生命能量，速度似乎也加快了一丝丝。
苏妄稍微松了口气，但悬着的心依旧没放下。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越过叶清歌的身体，看向岩壁那个被魔瞳轰开的巨大破洞。
血池的景象依旧触目惊心。
只是…似乎有些不同了？
那片翻腾的血海依旧粘稠可怖，但中心那颗巨大搏动的暗红色魔瞳…却明显小了一圈？！原本如同实质、散发着恐怖威压的魔性光芒，此刻也变得黯淡、混乱，甚至…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虚弱感？
魔瞳表面的搏动变得极其缓慢而无力，每一次搏动都显得异常艰难，仿佛一个垂暮老人沉重的喘息。那冰冷贪婪的意志也消失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微弱波动。无数怨魂在血浪中沉浮的嘶嚎，也变成了有气无力的呜咽。
“这…这难道是被吸干了？”苏妄愕然地看着那颗明显“缩水”了的魔瞳，又艰难地瞥了一眼身边这位还在无意识“充电”的魔念大佬，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卧槽！这位姑奶奶是真的狠啊！对着血池魔瞳这种级别的自助餐，不仅吃干抹净，还差点把盘子都给啃了？！”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颗缩水了一大圈、气息萎靡的魔瞳，似乎终于积蓄了最后一丝力量。它猛地搏动了一下！这一次，不再是毁灭性的攻击，而是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诡异牵引力的精神波动，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目标首指…苏妄和叶清歌这边！
这股精神波动极其特殊，没有攻击性，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临终托孤”般的意味？甚至夹杂着一丝…解脱？
嗡！
这股微弱的精神波动扫过叶清歌身体的瞬间，她眉心那枚流转的紫黑魔纹猛地一亮！紧接着，一股远比之前从苏妄身上汲取的、更加精纯、更加庞大、带着血池魔瞳本源气息的魔性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无形的精神牵引，疯狂地涌入她的体内！
“呃啊——！”魔念版叶清歌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嘶鸣！箍着苏妄的手臂瞬间收紧到几乎要勒断他肋骨的恐怖程度！眉心魔纹紫黑光芒大盛，如同燃烧的黑色火焰！
而苏妄，作为最首接的“能量通道”和“过滤净化器”，再次成为了这场能量转移风暴的中心！
“噗——！”又是一口老血喷出！苏妄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超负荷运转的粉碎机！那涌入的魔瞳本源力量，哪怕经过了叶清歌身体的初步吸收和玉简大佬那可怜的0.1%过滤效率，剩下的狂暴冲击，依旧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疯狂地穿刺、撕裂着他的经脉和灵魂！
【警告！高纯度污染能量冲击！】
【过滤系统崩溃…】
【能量通道过载200%！】
【宿主生命体征：急速下降！急速下降！】
玉简的警报瞬间变成刺眼的血红，滴滴声连成一片催命符！
“我…日…你…仙…人…”苏妄眼前发黑，意识再次开始模糊。他感觉自己像个被强行灌满了滚烫岩浆、还在不断加压的破气球，下一秒就要彻底炸成漫天血雾！
就在他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彻底“光荣”的时候，那股疯狂涌入的魔瞳本源力量，毫无征兆地…断了！
苏妄猛地抬头望去。
血池中央，那颗巨大的暗红色魔瞳，在完成了这最后的“馈赠”后，仿佛耗尽了所有生机。它最后微弱地搏动了一下，如同一声沉重的叹息。随即，那令人心悸的魔性光芒彻底熄灭、凝固。构成魔瞳的粘稠魔血和无数怨魂，如同失去了核心的支撑，开始无声地崩塌、瓦解、如同融化的蜡像般，重新汇入下方那片依旧在翻腾、却明显失去了“灵魂”的血海之中。
血池依旧存在，魔气依旧翻涌，怨魂依旧哀嚎。
但那个冰冷、贪婪、带着毁灭意志的核心——血源之核，那颗巨大的魔瞳，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石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苏妄粗重如同破风箱的喘息声，以及身边叶清歌因为吸收了过于庞大的力量而发出的、压抑而痛苦的闷哼。
苏妄呆呆地看着血池方向，又僵硬地扭动脖子，看向身边这位刚刚完成“光盘行动”的魔念大佬。她眉心那枚紫黑魔纹的光芒正在缓缓内敛，如同蛰伏的凶兽，周身散发出的魔性威压却比之前更加深沉、更加恐怖。
而她箍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似乎…勒得更紧了？仿佛在确认这个“便携式充电宝”没有在刚才的能量冲击中报销？
苏妄咽了口带血的唾沫，感觉喉咙干涩得冒烟。
“大佬…自助餐…好吃吗？”他虚弱地、带着哭腔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着昏迷的叶清歌发出了灵魂拷问。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和玉简大佬在脑海里弹出的最后一条弹窗：
【检测到外部高能污染源消失…】
【能量通道过载解除…】
【宿主生命体征：极其微弱但趋于稳定…】
【建议：保持充电状态，勿动。】
【附加提示：充电宝…也是有尊严的…请…善待…】
苏妄：“……”
他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这次是被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