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这声微弱的梦呓如同一根细针，精准地扎在苏妄紧绷的神经上。他保持着靠坐的姿势，脖子僵硬地转向灵泉中的叶清歌，眼神如同见了鬼——准确地说，是见了比魔灵还恐怖的东西。
父亲？！
苏妄的脑子里瞬间炸开一万个问号，每个问号后面都跟着三个感叹号和一个“卧槽”。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破烂烂的杂役服，沾满泥浆和血迹，活像刚从妖兽肚子里爬出来的幸存者；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没镜子，但触感告诉他，这张脸绝对称不上“慈祥”或者“威严”。
“圣女大人…您这梦做得…是不是有点串台了？”苏妄嘴角抽搐，小声嘀咕。他宁愿再跟魔灵大战三百回合，也不想面对这种诡异的剧展开。
灵泉中的叶清歌依旧双眸紧闭，似乎完全沉浸在某种深层的梦境中。泉水映照下，她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微弱的血色，长睫在眼睑投下脆弱的阴影。那声梦呓之后，她的嘴唇又轻轻颤动了几下，却没有再发出声音。只是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梦中看到了什么痛苦的画面。
苏妄松了口气，正打算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当他的“灵泉护工”——
“不…不要…丢下我…”
又是一声微弱的呢喃，带着孩童般的无助和恐惧。这一次，叶清歌的身体在泉水中轻轻颤抖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像是要抓住什么即将消失的东西。
苏妄僵在原地，心脏莫名被揪了一下。这语气，这神情，与平日里那个清冷孤高、偏执强势的流云宗圣女判若两人。更像是一个…被遗弃在雨夜中的小女孩？
“背叛…都是…骗子…”
第三声梦呓，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和深入骨髓的痛楚。叶清歌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几缕暗红色的魔光不受控制地从她体内逸散出来，染红了周围的泉水。灵泉的生命能量立刻与之对冲，发出细微的“嗤嗤”声。
“卧槽！别激动！冷静！”苏妄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扑到泉边，手忙脚乱地引导灵力安抚她体内躁动的魔血。这姑奶奶做梦都在记仇呢？！一个情绪波动就能引发魔血暴走？！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一股微弱却清晰的记忆碎片，顺着契约纽带，从叶清歌的梦境中泄露出来，不受控制地涌入苏妄的识海——
黑暗。冰冷的雨夜。
一个瘦小的身影蜷缩在破败的祠堂角落，素白的衣裙沾满泥水，怀里紧紧抱着一枚染血的玉佩。祠堂外，喊杀声、惨叫声、火焰吞噬木料的噼啪声交织成地狱的乐章。
“歌儿，在这里等着…父亲很快回来…”模糊的男子身影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他的声音温柔却疲惫，手中长剑滴着粘稠的血。
“不要！父亲别走！歌儿害怕！”小女孩死死拽住男子的衣袖，泪水混着雨水滚落。
“听话…这是你的命…也是为父的罪…”男子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将一枚古朴的玉佩塞进她颤抖的小手中，“记住…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流云…”
画面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切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红和刺骨的背叛之痛。
苏妄猛地后退一步，额头渗出冷汗。这记忆碎片太过真实，仿佛他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尤其是最后那股撕心裂肺的背叛感，让他心脏都跟着抽痛起来。
“这是…叶清歌的童年记忆？”他震惊地看着灵泉中眉头紧锁的女子，突然明白了她病娇性格的根源——被至亲抛弃在生死关头，眼睁睁看着家族覆灭，带着一枚染血的玉佩和一句“不要相信任何人”的告诫，独自在弱肉强食的修真界挣扎求生…
难怪她对“背叛”如此敏感，对“掌控”如此执著。在她扭曲的认知里，只有绝对的控制和占有，才能确保不会再次被抛弃。
“圣女大人…”苏妄叹了口气，心情复杂得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他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她浸入灵泉的姿势，动作不自觉地轻柔了几分，“您这童年…比话本还惨啊…”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动作，叶清歌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魔血躁动也渐渐平息。她无意识地往苏妄所在的方向偏了偏头，像是一只终于找到热源的流浪猫。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苏妄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他低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褪去了所有强势与冰冷的睡颜，忽然觉得这位“病娇圣女”也没那么可怕了——至少睡着的时候，像个正常的、会做噩梦的普通姑娘。
“父亲…”又是一声梦呓，但这次语气柔和了许多，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依赖。
苏妄：“……”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拂去她额前沾湿的发丝，动作轻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行吧行吧…临时当个代餐爹…”他小声嘀咕，“反正您醒了肯定不认账。”
灵泉的疗愈仍在继续。叶清歌的气息越发平稳，肌肤上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体内破碎的经脉也在生命能量的滋养下缓慢修复。只有丹田深处那股魔血之力，依旧被玉简的清光牢牢压制，暂时安分守己。
苏妄守在一旁，一边警惕着魔血可能的异动，一边百无聊赖地研究起石室的环境。他的目光落在那株结着三枚白玉果实的奇树上——刚才忙着救人没仔细看，现在才发现这树长得着实古怪。
主干虬结如龙，树皮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玉白色，表面流淌着淡淡的青色光晕。叶片稀疏，却每一片都晶莹剔透如同翡翠，脉络中隐约有灵光流转。最神奇的是顶端那三枚果实，鸽卵大小，通体，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晕，表面还有天然形成的、如同符咒般的金色纹路。
“这玩意儿…看着就很补啊…”苏妄咽了口唾沫，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声。从进秘境到现在，他滴水未进，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那果实散发的清香，简首是对饥饿之人的终极诱惑。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摘一枚尝尝——
嗡！
丹田处的玉简猛地一震，一股清凉的波动瞬间冲上脑门，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食欲。
【未成熟·青玉灵髓果】
【状态：生长期（87%）】
【功效：洗髓伐骨，重塑根基，提升灵根纯度（注：强行采摘将导致灵力暴走，毒性激增）】
【适配方案：需以灵泉滋养三日，待金色纹路完全成型方可采摘】
苏妄的手僵在半空，嘴角抽搐：“…玉简大佬，您这防偷吃系统也太及时了吧？”
他悻悻地收回手，转而研究起灵泉本身。泉水清澈见底，池底铺着一层细密的、散发着微光的白色砂砾。泉眼处不断翻涌出淡蓝色的水泡，带起一串串晶莹的水花。最神奇的是，无论他如何搅动，水面始终保持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维持着平衡。
“这灵泉和外面的血池…到底是什么关系？”苏妄着下巴，若有所思。一墙之隔，一边是魔性滔天的血池，一边是生机盎然的灵泉，简首像是光与影的两面。还有那石碑上的符文和玉佩的呼应…
他正琢磨着，胸口那枚属于叶清歌的玉佩突然再次传来微弱的震颤。这一次，震颤的指向不是灵泉，也不是奇树，而是——石室深处一面看似普通的岩壁！
苏妄皱眉望去。那面岩壁与其他地方并无不同，覆盖着湿滑的黑色苔藓和零星分布的毒蕈。但当他集中注意力时，隐约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的、与玉佩同源的波动从岩壁后方传来。
“还有密室？！”苏妄眼睛一亮，好奇心瞬间压过了疲惫。他回头看了眼灵泉中的叶清歌——气息平稳，魔血安分，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出问题。
“圣女大人，您先泡着，我去去就回…”他小声嘀咕，轻手轻脚地朝着那面岩壁摸去。
靠近后，玉佩的震颤越发明显。苏妄小心翼翼地拨开岩壁上的苔藓，露出下面光滑的石面。他试探性地将玉佩贴近岩壁——
咔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岩壁上的一块石板悄无声息地凹陷下去，露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暗格！暗格中静静地躺着一枚通体漆黑、表面布满细密裂纹的古老玉简！
“还真有东西！”苏妄心跳加速，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黑色玉简。玉简入手冰凉，重量远超寻常，表面的裂纹中隐约有暗红色的光芒流转，散发着一种古老而危险的气息。
他刚想仔细查看，黑色玉简突然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刺目的血光！一股冰冷、暴虐、充满毁灭气息的意志，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入他的识海！
“啊——！”苏妄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眼前一黑，无数混乱扭曲的画面碎片在脑海中疯狂闪烁——
血色的天空。崩塌的山岳。无数修士在哀嚎中化为血雾。一柄漆黑如墨、缠绕着无尽怨魂的长剑贯穿天穹。剑柄处，一枚与叶清歌玉佩纹路如出一辙的暗红魔纹熠熠生辉…
最恐怖的是一双眼睛。一双冰冷、漠然、如同神明俯瞰蝼蚁般的巨大魔瞳。那魔瞳深处，倒映着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人手持黑剑，脚下是无尽的尸山血海…
画面戛然而止。黑色玉简“咔嚓”一声裂成两半，掉在地上，光芒尽失。
苏妄踉跄后退，背靠岩壁才没瘫倒在地。他大口喘息，冷汗浸透衣衫，识海如同被千万根钢针反复穿刺，痛得眼前发黑。
“这他娘的是…魔教传承？！”他盯着地上碎裂的玉简，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那些画面中的黑剑和魔纹，与叶清歌玉佩上的纹路何其相似！还有那双魔瞳…与血池深处那个搏动的核心如出一辙！
“所以…叶清歌的玉佩…是魔教信物？她体内的魔血…是传承？那她到底是…”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苏妄心中成型，让他浑身发冷。
就在这时——
“唔…”一声微弱的呻吟从灵泉方向传来。
苏妄猛地转头，只见叶清歌的身体在泉水中剧烈颤抖起来！她体内的魔血之力不知何时挣脱了玉简的压制，疯狂地翻涌着！更可怕的是，灵泉的生命能量不再与之对抗，反而如同受到了某种召唤，开始与魔血融合！一股全新的、更加精纯却也更加冰冷的力量正在她体内成型！
“糟了！黑色玉简是触发机关！”苏妄瞬间明白过来，连滚带爬地冲向灵泉。那枚黑色玉简被取出后，似乎解除了某种封印，激活了叶清歌体内更深层的传承！
他刚冲到泉边，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将他弹开！叶清歌周身爆发出一圈暗红色的光罩，将她与灵泉彻底包裹！光罩表面，无数与玉佩上一模一样的魔纹流转，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叶清歌！醒醒！”苏妄拼命捶打着光罩，却如同蚍蜉撼树。透过半透明的光罩，他看到叶清歌的身体缓缓浮起，悬浮在灵泉中央。素白的衣裙无风自动，长发如同泼墨般在身后散开。她的双眼依旧紧闭，但眉心处却缓缓浮现出一个与玉佩纹路完全一致的暗红色魔纹！
一股远比之前精纯、强大、带着古老威严的魔性气息，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从她体内缓缓释放！
“完了完了完了…”苏妄面如土色，疯狂呼唤丹田里的玉简，“大佬！救命！核弹要爆了！”
玉简毫无反应，仿佛陷入了沉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光罩中的叶清歌，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原本冰魄般的眸子，此刻完全变成了暗红色，如同两轮血月，冰冷、漠然、不带丝毫人类情感。她缓缓转头，“看”向光罩外满脸惊恐的苏妄。
红唇轻启，声音却不再是叶清歌清冷的音调，而是一种混合了无数回音的、非人的诡异声线：
“找到…你了…”
苏妄：“？？？”
卧槽！这他娘的是被夺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