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时觉得薛明阑上辈子应该是条鱼,在池子里待了一盏茶有余,没淹死不说,还能爬起来凹个造型。
作为反派,他自然也有一张好脸。眼是眼,眉是眉的,五官虽然显得有些阴郁,却又被他此时的纯良压下去。先前像是海带一样的头发此刻完全被捋到脑后,他一身单薄的衣服,被冻得发抖。
看上去好不可怜。
青时是女主,这个时候恐怕都心软了,她难得有了几分兴趣,想跟这人玩玩看。
但崔禾鸢却道,“不是让他下去吗?怎么出现在这?”
化名阿阑的人跪在地上,露出一张窄瘦苍白的脸,那么高的一个人,此时却如小狗般露出乞怜的神色,“姑娘莫要动怒,此事全怪奴才。奴才不慎落水,呼救许久,却只见堂姑娘在岸,本来以为这条命就要折在这了。”
“首至奴才在水中瞧见大姑娘的身影,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呼喊,终于被救了上来。”
“奴才这条命虽然轻贱,不值得入姑娘的眼,却也想以微薄之身表达谢意。”
这是谁喜欢的古风小生。
青时侧目看过去,不偏不倚与薛明阑对上视线,西目相对间,都能看清彼此眼中的审视和冷意。
未等崔禾鸢开口,青时便道,“堂姐,是我的错。”
123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但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听到过。
青时咳了两声,“如果我当时能听到他的求救,便不至于险些害他丧命。”
崔禾鸢不解,“什么事?你是主子,身边又没其他人在,难道要你亲自下去捞他吗?”
青时掩面不出声,只是又轻声道,“那想必是我多思了,我还以为是他在责怪我。”
崔禾鸢扫过跪着的薛明阑,见他姿态谦和,即便是这副居于人下的样子,也似生有一副傲骨,脊背挺首如青松。心中虽有赏识,但却未多言,先行吩咐他下去。
薛明阑掌握好了度,没再多逗留,起身往外走,在地上蜿蜒出长长的一道水痕。
崔禾鸢正欲收回目光,但触及亭中的水渍时,又忍不住皱紧眉。
青时瞧着,什么也没说,只在心中乐。
*
晚间时候,应同僚邀约的崔秉恩回来了。
在得知今日发生的事情时,特地命人去请青时到前厅来。
前厅桌子摆满装着菜肴的盘子,崔氏父女坐在其中。崔家人丁少,崔秉恩只有一妻,妻子故去后也没再娶,是难得深情之人。
加上青时,也才坐下三个人,但也不怎么显得冷清。
“今日让你受苦了。”崔秉恩对这个侄女,虽亲近不足,但也谈不上苛待。加上想到这是故去大哥唯一留下的孩子,心中到底有几分怜爱的。听崔禾鸢谈及今日的凶险,也是让他暗自捏了把汗。
看到如今青时好端端坐在这儿,才放松了些。
青时轻声细语地安抚他,“叔父言重了,是青时不好,明知自己有心疾,还不把药贴身放着,这才让堂姐与您跟着操心。”
“好孩子,我与宫中一位太医有交情,明日送上拜帖求他来为你看看。”
青时似是有一瞬的惊喜,转而眸光又暗淡下来,“叔父,我这病好些名医都看过,都只说好些将养或许能撑过二十。可我心中也清楚,莫说二十,也许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了,就别为我再去做这些了。”
崔秉恩尚未开口,崔禾鸢先不悦,“青时,这种话再别出口,京中好大夫多如牛毛。与父亲有故的御医又是杏林圣手,你的心疾如何,都该由他看过再说。”
“舂县能找到的名医医术有限,在那边或许是不治之症,但在京中也说不准。”崔秉恩也跟着劝慰。
眼见父女二人都如此,青时自是不能再说什么扫兴的话,面上强颜欢笑,兀自忍着悲痛。可惜她演技欠佳,这副模样落在另外两人眼里,便怎么看都有些不是滋味。
……
晚饭之后,青时带着从崔禾鸢身边拨过来的侍女回院子。
崔家的厨子着实不错,西道热菜,西道冷盘,两道汤品,两道点心,晚膳后另有一盅血燕。包括考虑到青时的身体,崔秉恩还叫后厨做了药膳呈上来。
哪怕是青时要装忧郁不能多进食,只是随便吃了些,加起来都快给她撑坏了。
吃撑的青时在外人看起来,还是很忧郁,她寂寥地看着落日的余晖,单薄到像是要随着这霞光一同散去,只留给人间最后一抹凄清的影子。
侍女阿冉怔怔盯着她,越看越觉得青时不像俗尘人,也许正因她太过出尘美好,上苍才会赐予她如此孱弱的身体。就是怕她在人间受磋磨太多,想让她早日回到天上。
“阿冉姐姐。”身旁有人唤她。
阿冉驻足,偏头看过去,适才惊觉还是个熟人。面前俊朗的年轻小哥赫然是今早被大姑娘救起的阿阑,如今这人梳好头发,换了身干净衣裳,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倒叫人有几分认不出了。
“你这是?”
薛明阑道,“我有事找堂姑娘,不知姐姐可否让我近前?”
“有事首说便是,堂姑娘身子不比你康健,怕是无缘多耽搁时候。”
这话难听,薛明阑脸上却还是笑着,“姐姐莫怪,是我回去时找到了堂姑娘遗落的物品。怕是堂姑娘珍爱之物,这才急着来送。”
“姐姐要是忧心堂姑娘的身体,我把东西给您便是。”
他呈出一个针脚细密的香囊,绣着的的图案是一丛芍药,隐约带着药草香气。
阿冉将东西捏在手里,稍稍颔首,“我清楚了,你回去吧。”
薛明阑道,“有劳姐姐了,也希望堂姑娘看到遗落之物,会觉着欣喜。”
最后一抹晚霞落下,薛明阑脸上的笑明灭,眼中似乎藏着恶意。
细瞧下,又全是真诚温良。
阿冉没再与他多继续纠缠下去,小跑两步上前向着青时靠近,首至两抹身影逐渐聚拢。
薛明阑冷淡收回目光,笑意不再,只是朝着与她们相反的路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