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阴阳巷像被撒了把盐的蚁窝，炸开了锅。张婶失踪的消息像长了腿，挨家挨户地跑。我端着碗馊了的泡面蹲在门口，听着隔壁王大爷跟李寡妇吵得脸红脖子粗。
“我就说那巷子不干净！”李寡妇攥着围裙，声音尖得能刺穿耳膜，“昨晚我亲眼看见个穿白衣提灯笼的影子，飘在张婶家窗户外头！”
王大爷把搪瓷缸子往石墩上一磕，水花溅了一地：“封建迷信！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鬼？我看就是张婶自己跑了！”
我捏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碗里的泡面块粘在碗壁上，像一张张扭曲的脸。《百诡谱》第三页的血字还在我脑子里晃悠——「戌时后勿论亡者名，子时禁谈白影事，违者引影窥窗」。这禁忌像道符咒，贴在我嗓子眼，让我咽不下这口馊面。
“陆小子，你说句话！”王大爷突然扭头瞪我，“你是大学生，你说这世上有没有鬼？”
我张了张嘴，纸姑的声音突然在我耳边响起：“别接话！这老东西要作死别拉着你！”
我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埋头扒拉泡面。可那面越吃越涩，像吞了把碎玻璃。
晚上戌时刚过，我蹲在楼梯间给《百诡谱》描朱砂边，纸姑飘在我肩头，手指戳着书页：“看到没？这‘邻里禁忌’就是道防火墙。可偏偏有人喜欢撞墙。”
她话音刚落，楼道里就传来王大爷的大嗓门：“……我就不信那个邪！不就是个提灯笼的影子吗？能把我怎么着？”
我心里咯噔一下，蹭地站起来。纸姑拽了拽我的袖子：“别去！规则污染就像流感，越靠近越容易传染。”
可我还是忍不住凑到猫眼上。王大爷家的门开着条缝，他正叉着腰跟个穿蓝布衫的老头争论，唾沫星子横飞：“……我再说一遍，世上没鬼！”
“得，这老东西是铁了心要违反规则。”纸姑叹了口气，“等着吧，子时一到，有他好受的。”
我盯着墙上的挂钟，秒针“滴答”作响，像在给王大爷倒计时。子时三刻，巷口的路灯突然灭了。王大爷家的灯还亮着，窗帘上突然映出个提灯的影子，比昨晚张婶家窗外的那个更清晰，更瘆人。
那影子的手缓缓抬起，敲了敲窗户。
“谁啊？”王大爷的声音带着点颤抖。
没有回答。只有“笃笃”的敲门声，不紧不慢，却像敲在人心尖上。
“问你谁啊！”王大爷拔高了音量，却掩不住恐惧。
突然，屋里传来“砰”的一声响，像是椅子倒地。接着是王大爷的哀求声，一声比一声急：“别问了！别问了！我信了！我信有鬼了还不行吗！”
我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纸箱。纸姑飘到我面前，脸色比平时更白：“看见了吧？这就是违反规则的下场。白影会一首问同一个问题，首到把人问疯。”
“什么问题？”我声音发颤。
“鬼知道。”纸姑耸耸肩，“反正不是什么好话。”
第二天一早，我就听见巷口闹哄哄的。王大爷披头散发地蹲在墙根，见人就抓着说：“灯笼在看我……它一首在看我……”他眼睛瞪得滚圆，嘴角流着哈喇子，跟昨晚那个唾沫横飞的倔老头判若两人。
李寡妇捂着嘴哭：“都怪我！要不是我多说那几句……”
“跟你没关系。”纸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规则污染这东西，就像病毒。越多人讨论，白影的力量就越强。它靠‘恐惧’和‘违反规则’ feeding，懂吗？”
我看着王大爷疯疯癫癫的样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巷口不知何时飘起了纸灰味，淡淡的，却挥之不去，像谁在暗处烧着纸钱。
“那现在怎么办？”我问纸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街坊邻居都变成这样吧？”
纸姑飘到《百诡谱》前，书页自动翻开：“办法不是没有，就是有点棘手。”她指着第西页新出现的血字，「破局之法：寻得‘镇魂之物’，镇压巷口怨气」。
“镇魂之物？”我皱眉，“上哪找去？”
“殡仪馆啊。”纸姑理所当然地说，“你祖父当年不是在那待过吗？我记得他好像留下过什么东西。”
我想起祖父笔记里夹着的那张老照片，民国时期的殡仪馆，“诡录司”的牌匾……难道真要去那种地方？
“我不去！”我脱口而出，“那地方阴森森的，想想都瘆人。”
“不去也行。”纸姑耸耸肩，飘到窗边，“那你就等着看整条巷子都被纸灰味淹没吧。到时候别说拆迁了，能不能活着出去都是个问题。”
她话音刚落，窗外的纸灰味突然浓了起来，像有人在我鼻子底下烧了整叠黄纸。王大爷突然尖叫起来：“来了！它又来了！”
我猛地看向窗外，巷子尽头的阴影里，似乎真有个提灯的影子一晃而过。
“行，我去！”我咬牙切齿地说，“不就是个殡仪馆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纸姑撇撇嘴：“早这么痛快不就好了。记住，今晚子时前必须找到镇魂之物。否则……”她没说完，但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否则，下一个疯掉的，可能就是我了。
我看着窗外弥漫的纸灰，又看了看疯癫的王大爷，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得去殡仪馆走一趟。祖父留下的秘密，或许就藏在那堆冰冷的棺材和阴森的灵堂里。
只是不知道，这次去，能不能活着回来。纸姑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飘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有我呢。再说了，你的血虽然淡，关键时刻还是能派上用场的。”
我白了她一眼，没说话。但手心里的汗，却怎么也擦不干。殡仪馆，镇魂之物，还有那个若隐若现的提灯白影……这一切像一张巨大的网，正慢慢向我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