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陆离，一个快失业的民俗学研究生。当我站在阴阳巷7号的破宅前时，梅雨正沿着残损的门匾往下淌，把“诡录司”三个字泡得发胀。祖父三天前咽气时，手里还攥着半张拆迁通知，而我现在成了这栋即将被推土机碾平的老宅唯一继承人。
推开门的瞬间，霉味裹着尘土扑面而来，像一床捂了百年的湿棉被。墙角的蛛网里挂着个褪色的纸扎人，穿的还是清末的马褂，眼窝处的墨点被潮气晕开，活像两行泪。我踢开脚边半塌的木箱，里面滚出几卷发霉的线装书，封皮上的朱砂印早糊成了一片暗红。
“搞什么鬼……”我揉着被霉味呛得发酸的鼻子，踢开脚边半塌的木箱，里面滚出几卷发霉的线装书，封皮上的朱砂印早糊成了一片暗红。祖父生前总说我们陆家祖上是“吃阴阳饭”的，可我翻遍整个老宅，除了满屋子快烂成泥的旧物，连个铜钱都没找着。
阁楼的梯子在脚下吱呀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骨头缝上。暗格里的东西被蛛网缠成个球，我用瑞士军刀割开时，刀片突然迸出火星——那是个没封面的线装书，纸页黄得像晒干的人皮，触上去凉得渗人。
“《百诡谱》？”我借着手机电筒看清扉页模糊的墨迹，突然觉得指尖发麻。这破书连个书名都印得歪歪扭扭，倒像是用血写上去的。
就在我翻到第一页时，手机屏幕猛地闪了一下。原本空白的纸面上，血丝正从纤维里渗出来，像有人拿针在皮下走线。我眼睁睁看着那些血线勾出一行字，墨水还在往下滴：
「子时三刻，禁见提灯白影，勿应答，勿追视——祂在寻替身」
“搞什么！”我手一抖，书差点掉下楼。这算什么？祖父的恶作剧？可那血字还在渗，把纸页浸得透亮。我盯着那行字，突然听见楼下传来邻居张婶丈夫的嚎叫，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墙上的挂钟指着11点05分。我冲下楼时，正看见张叔趴在楼道里，手指抠着剥落的墙皮，墙缝里渗出的不是水，是黑得发亮的黏液。他面前孤零零摆着一只拖鞋，是张婶常穿的那双碎花布拖鞋，鞋尖还沾着新鲜的泥。
“张叔！张婶呢？”我去拉他，却发现他的手凉得像块冰。他喉咙里咕噜作响，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楼梯拐角。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楼道尽头的窗户破了个洞，雨丝里飘着团白影。那东西提着盏灯笼，火光把墙照得明明灭灭，灯影里的轮廓像个穿长袍的女人，正一步步往上走。
“咚、咚、咚。”
脚步声停在我家门前。我后背贴着墙，能听见自己心跳如鼓。《百诡谱》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敞开的那页血字还在冒热气，新的字迹正顺着纸缝爬出来：
「邻居张婶己破禁」
灯笼光从门缝里透进来，在地上投出个扭曲的人影。那影子的手抬起来，指甲刮过门板，发出玻璃碎裂般的声响。我突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胡话，他抓着我的手，反复念叨“别碰那本书”“诡录司不能散”……
“陆离……开门……”门外传来张婶的声音，却像是含着口水，“我忘了带钥匙……”
我的手摸到了口袋里的瑞士军刀。楼道里的黏液正顺着墙往上爬，在《百诡谱》周围聚成个圈。那血字还在写，这次是一行更小的字，像警告又像诅咒：
「子时己至，禁灯，禁言，禁开门」
灯笼光突然灭了。楼道里陷入一片漆黑，只有《百诡谱》上的血字在发光。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粗，而门外的“张婶”还在敲门，每敲一下，门板就渗出更多黑水。
“陆离……让我进去……”那声音变了调，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我找不到路了……”
我猛地想起《百诡谱》上的警告——“祂在寻替身”。张婶白天还跟我念叨拆迁款，怎么会突然……我不敢想下去，只能死死抵着门，眼睁睁看着地上的黑水漫过书页，将那行血字染得更红。
墙上的钟敲了12下。楼道里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我试探着趴到猫眼前，却看见一片血红。猫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像是谁的眼珠子贴在外面。
“陆离……”那声音首接钻进我脑子里，“你看我美吗？”
我吓得后退半步，后腰撞上了散架的太师椅。《百诡谱》突然自己翻页，新的血字像喷泉一样涌出来，在地上组成个发光的圈：
「破禁者，曳墙，替影，永世不得轮回」
就在这时，我听见隔壁王大爷家传来惊叫。紧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然后是王大爷老伴的哭喊：“他看见白影子了！他看见白影子了！”
楼道里的黑水开始沸腾，《百诡谱》上的血字连成一片，在地上画出个扭曲的人形。我突然明白祖父为什么把这破书藏起来——这不是什么古籍，这是本账本，记录着破禁者的名单。
而张婶，是第一个。
“咚——”
门板被什么东西撞得巨响。我看见门沿渗出的黑水里，浮着张婶的另一只拖鞋。鞋面上的碎花被血染透，像开在黑水上的花。
《百诡谱》还在翻页，血字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在我脚边聚成个血泊。我知道，下一个破禁的，可能就是我。
雨还在下，敲打着破碎的窗户。我盯着地上的血字，突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诡录司的人，生来就是守规则的。破了规矩，就得拿命来填。”
现在我成了诡录司的新主人，可这破地方除了一屋子鬼东西，什么都没留给我。楼道里的白影子还在徘徊，而《百诡谱》的下一页，正慢慢渗出血来。
我弯腰捡起那本破书，血字在掌心发烫。门外的“张婶”还在敲门，而我知道，今晚过后，阴阳巷7号再也不会是原来的样子了。
因为诡录司，己经开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