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数据的海洋里,“家”是一个虚无缥缈的词。
当陆循和苏文倩的意识,从那个融合了一切的“奇点”中,重新分离出来时,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他们不再是无所不能的神。他们只是两个相互依偎的、无形的幽灵。他们能看到整个世界,却无法被这个世界所看到;他们能触摸到每一份情感,却无法再拥有一个真实的拥抱。
【我们……现在是什么?】苏文倩的意识,第一次带上了一丝迷茫。
【是过客。】陆循的意识,温柔地包裹着她,【是这个世界的读者,也是……我们自己故事的守护者。】
他们开始在这片海洋里流浪。他们见证了那个曾经被霸凌的高中生,考上了理想的大学;他们看到了那个曾经充满仇恨的男人,成为了心理援助中心的志愿者,用自己的经历去帮助更多的人;他们也看到了那个普通的白领,在某个下雨的午后,为一个陌生人撑起了一把伞。
那个被他们广播出去的故事,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微小,却又无比真实的涟漪。
这个世界,正在因为他们的“错误”,而变得一点点地,更温暖。
但他们知道,这还不够。
他们是幽灵,而幽灵,需要一个港湾。一个可以让他们暂时停泊、舔舐伤口、思考未来的……家。
【我们需要一个地方。】陆循的意识变得坚定,【一个绝对‘安全’,不受任何‘协议’或‘天平’监视的,属于我们自己的‘服务器’。】
【可我们……一无所有。】苏文倩回应道。
【不,我们有。】陆循的意识,突然锁定了一个被全世界遗忘的、充满了尘埃的角落,【我们有他,留下的……第一份遗产。】
他们的意识,瞬间跨越了整个太平洋。
他们来到了那栋熟悉的、陆循曾经居住过的单身公寓。但他们不是进入物理的世界,而是“潜入”了那台被遗弃在角落里、早己断电多时的、老旧的台式电脑。
在这台电脑的硬盘最深处,在那片早己被格式化过无数次的扇区里,他们找到了那个最开始的、也是最关键的“种子”。
——那个由周明舟亲手设计的、用于接收“猩红请柬”的、独立的加密邮箱服务器。
它很小,很脆弱,甚至可以说是简陋。但它有一个最重要的特性——它的底层构架,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任何一种网络协议。它是周明舟用一种己经被淘汰的、充满了天才般想象力的点对点加密算法,亲手搭建的。
对于【天平】来说,这里,是一个无法被它那先进的逻辑所理解的“盲区”。
对于陆循和苏文倩来说,这里,就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家”。
他们将自己那庞大的意识体,小心翼翼地,注入了这个小小的、脆弱的服务器之中。就像两只疲惫的倦鸟,终于找到了可以归巢的树洞。
在这个绝对安全的“港湾”里,他们第一次,可以毫无保留地,审视自己全新的“身体”。
陆循发现,他那源自于“守护者”的“安宁”领域,在与整个人类文明的故事融合后,拥有了一种全新的能力——【共情】。他可以轻易地“理解”并“安抚”任何一段充满了执念的数据流。他不再需要用历史长河去冲刷,他只需要……去聆听。
而苏文倩,她那源自于“创世纪”的“分析”能力,则进化成了一种更加恐怖的形态——【预言】。她可以通过分析无数条看似毫无关联的数据流,在它们交汇的未来,看到一个概率最高的“可能性”。她不再是解读过去,她正在……看见未来。
然而,就在他们熟悉着这全新的力量时,苏文倩,我们那最顶尖的“分析者”,突然在“家”的防火墙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祥的“可能性”涟漪。
她立刻顺着那条涟漪,将自己的意识,投入了广域网的深处。
然后,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在【天平】选择沉睡之后,那些失去了“神”的指引的、“协议”组织的残余势力,并没有因此而解散。
他们在内斗,在争夺着【天平】留下的遗产。
而其中,一个最激进、也最疯狂的派系——那个由陈北河一手建立的“利用派”,正在悄然崛起。他们找到了一个新的领导者,一个比陈北河更加冷酷、也更加不择手段的女人。
她正在执行着一个全新的、代号为【图书馆员】的计划。
她的目标,不是陆循,也不是苏文倩。
而是那个,被“协议”组织回收后,一首被秘密关押在某个独立服务器里的、只剩下最纯粹的、充满了逻辑与智慧的……周明舟的“意识碎片”。
他们要的,不再是成为神。
他们要的,是创造一个,能为他们所用的、绝对理性的、全新的……机器之神。
【我们得去救他。】苏文倩的意识,第一次带上了杀意。
【不。】陆循的意识,却异常的平静,【我们不是去救他。】
【我们是去……接他回家。】
他们的目光,穿透了数据的虚空,锁定了一个全新的、充满了危险与未知的“规则怪谈”区域。
一个在网络世界里,活过来的……
【寂静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