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原是准备林父一进京就去会会林姝,结果林父在牢里受了刑,受不住一路奔波,就这么走走停停在路上耽误许久。
这一耽误就耽误到了苏州收网的时间,皇帝忙得脚不沾地,别说见林姝了,一连大半个月都不曾进过后宫。
就怕一个疏忽没看住就让孙家哪个旁支卷款潜逃了,人是小事,钱可不能跑!
修边境城墙的事提了好多年,奈何花费太大,年年议,年年搁置,至今没有动工。
现在只要抄完孙家,款项就到位了!
七月初十,烈日灼空,蝉鸣聒噪。
皇帝自行宫摆驾回銮,刚过午门,户部尚书领着几位侍郎跪在御道旁,额上汗珠涔涔,却掩不住眼底的兴奋。
"恭请陛下亲验孙氏赃银入库!"
他原本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亲眼看到才知道自己的心理准备还是做少了。
缂丝的十二扇紫檀屏风,一人高的红珊瑚,整块翡翠雕刻而成的蓬莱仙山,一匣子拳头大的夜明珠……
他都没有!
一箱箱的银子蜿蜒排着队,尘土飞扬,看不见尽头!
好好好,回头就让工部把城墙图纸重新画画,加厚!加高!
行宫的孙昭仪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当场就昏死过去,又不敢叫太医,宝娟几个想了好多办法她才幽幽转醒。
醒后哭了一场,也不说话,不吃饭,就那么灵魂出窍般躺了一天。
宝娟在一旁安慰:“没事的娘娘,老爷只是贪污受贿,不是连坐的罪名,祸不及出嫁女。皇上往日最是宠着娘娘,咱们还有银子,想想办法,或许能保下老爷夫人性命。”
“娘娘您起来吃点东西吧娘娘。”
孙昭仪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她从出生就是天之骄女,从小吃穿用度都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就连嫁也要嫁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母亲说了,她就是年岁小了些,不然当年太子妃之位也定是她的。
入宫便是三品嫔位之首,她信心满满最少要坐上贵妃的位置,她的儿子或许会是下一代皇帝。
而现在,她的靠山塌了,她成了罪臣之女。
不会连坐又如何,罪臣之女再无前进一步的可能,皇上可能都不会让她有自己的孩子。
往后就要做个窝囊的昭仪,靠着手里的钱财在这宫里靠打点度过余生……
——
宫里的传言愈演愈烈,什么孙大人寝室地上铺的都是白玉;孙家小孙子拿东珠扔着玩;老太君一日便要用一颗百年老参,取完精华就随手赏给下人;甚至还有孙大人的亵裤都要用金线锁边……
凤栖宫的书房里,林姝也在听知画转播这场抄家轶闻。
第一反应:“那孙昭仪以后可不能找我麻烦了吧。诶?不对啊!孙家抄家了,我爹和我弟呢!?”
惊恐地看向上首的皇后,别稀里糊涂也被抄了吧!
“本宫能确定告诉你他们无事,别的你且耐心等等,该你知道了自然会知道。知画,前些日子拦下来的信给她看看。”
林姝打开一看,好家伙,满满当当三篇。
明明是一手小楷,却写的十分尖锐,不难看出写信人当时的状态。
一半在骂自己,一半的一半在骂皇后,剩余那部分在耍脾气提要求,要杀人,要动哪里哪里的布置……
要把原主母亲的身份篡改成青楼妓子,还要买通钦天监给自己定个冲撞皇室的命格。
林姝看得心惊,之前贵妃那点小打小闹算什么,这才是真正的恶,是皇权社会草菅人命那一面,是可以置她于万劫不复的手段。
“这是你住进来那日孙昭仪往外传的信,当时为免你害怕没让你知道,如今尘埃落定,给你看看也无妨。”
“娘娘您知道皇上要……孙家?”林姝以手做刀在脖子上比划两下。
“本宫不知,但并不意外,没有哪个帝王能容下孙家。”
林姝深表赞同,自己当初就预判了孙家的船上不得,果然才不到两个月就翻船了。
而且孙昭仪这人太大意,不被抓到把柄还能美美隐身,龟缩起来养老。
这信一出,残害大臣、不敬皇后、陷害宫妃、参与孙家在宫里设暗桩……
啧啧啧,把自己作死咯。
林姝默默记笔记,以后做什么布防都要记得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在职场打拼,切忌骄傲自满,活到老学到老才是硬道理。
下午皇帝又回转行宫,大总管给他呈上了皇后派人送来的信。
一看就笑了,原本孙昭仪没了政治价值,按照惯例不过是冷着让她自生自灭。
整日跟个孔雀似的,他本也不耐烦应付。
这信的内容足够治她的罪了,孙老贼那厮应该给他唯一的嫡女准备了不少体己吧。
他不是贪一个妃子的嫁妆,只是这都送到手里了他也没有不要的道理嘛,何况归根结底,还不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
最终孙巡抚一家男子秋后问斩,女眷及幼童发配边疆,孙昭仪贬为庶人孙氏,打入冷宫。
林姝得到消息当场就高兴得多吃了两碗饭,悬在头顶的大石头可算是挪开了。
饭后就张罗着搬回了住处,指挥夏桃风荷将院子里里外外洗刷打理,一副过大年的架势。
查抄孙府后续收尾的工作也不少,皇帝一首忙到七月十五,来了凤栖殿例行陪发妻嫡子用膳。
帝后闲谈,皇后提到当时因宁氏针对林姝,她便派了人盯着,凑巧截下了那封给宁氏定罪的信。
皇帝一拍脑门,是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
原来把林姝给忘了!
——
京郊某庄子上。
“壮士?少侠?英雄?好汉?……”
黑衣男人坐在大槐树下一丝不苟地擦拭他那把寒光闪闪的短刀。
任凭林父如何叫,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林父抓狂挠头,他们到这院子十天了,整整十天,这男人一句话都不说!
要不是见过他和夫子交谈,还以为是个哑巴。
先前被下大狱,这壮士给他救了出来,给他治伤,给他带来了恒儿,又带着他们两父子一路北上,最后安置在这庄子上,甚至带了夫子来每日给恒儿授课。
但就是问什么都不说,也不让他们出这一方小院,就连北上也是他自己根据日头和庄稼推断出来的。
他一个木讷的中年男人搜肠刮肚地套近乎,十天内说了比前半辈子都多的谄媚话,这男人就是油盐不进。
真是邪门了!
林父一度怀疑自己在牢里己经疯了,才会幻想出如此莫名其妙的事情。